一開始的時候。
西突厥方面包括趙有林在內都是有著想跟大唐一方比一比的心思的。
畢竟這種兩方聯合作戰的機會難得。
如果能在這個時候向對方展現一下自己的超強實力。
不論是對戰後的利益分配，還是對往後本國的發展都有好處。
當然了。
他們也想到了己方與大唐一方的差距。
所以他們才早半個月出發，目的就是為了能跟大唐保持一個相同進度。
然而，誰能想到。
即便是早出發了半個月，他們也仍然沒能趕上大唐的腳步。
大唐這邊已經開始發動最終戰了，他們那邊還沒能突破薛延陀的封鎖線。
等他們過來的時候，人家都開始打掃戰場了。
瞧見佳巖章那個略顯落寞的眼神，張驍滿意的笑了。
他要的就是這麼個結果。
他跟佳巖章並肩作戰過不假。
私下裡的關係也還算不錯也不假。
但是他們終究還是站在兩個不同陣營的將軍。
沒準將來有一天，大唐就會與與西突厥就會重燃烽火。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也必然將在戰場上見面。
想要在將來對立的時候佔據心裡優勢，那麼該有的恫嚇就必不可少。
“既然佳巖將軍已經到了。”
“那麼不妨跟我一起進去瞧瞧這薛延陀的王城吧。”
張驍邀請佳巖章一同走進了薛延陀，所謂的王城之內。
在這裡之所以要說所謂，主要有兩個原因。
首先是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傢伙，並不會蓋城池，說是王城，但實際就是一片帳篷集合地而已。
其次那些帳篷已經被先前的炮火差不多燒乾淨了。
當下能看見的，就只有一片焦土。
而張驍帶佳巖章進來的原因也很簡單。
就是讓他好好的‘欣賞’一下這片焦土。
從外面看，還不覺得有什麼。
但等走到其中。
饒是佳巖章這樣身經百戰的將軍也忍不住有些想吐。
入目之處，除卻支離破碎的帳篷殘片外，幾乎都是屍體。
屍體中有牛羊的，有豬馬的，當然，最多的還是人的。
但不管是什麼生物的屍體，都被炸的支離破碎，幾乎都沒有一個能下腳的地方。
看著身側臉色翻白的佳巖章。
張驍挑起了嘴角，不急不緩的說道：“佳巖將軍這是什麼表情？”
“難道佳巖將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面？”
“不對吧……”
“我記得盎撒人也有火器啊……”
張驍這話，幾乎就是在往佳巖章的心窩子上戳。
當年盎撒入侵西突厥，雖說沒有直接將西突厥給滅掉，但是也重創了西突厥。
不僅屠殺了許許多多的平民，更是摧毀了數之不盡的部落。
而這場戰爭也成了許多西突厥人的痛。
只要聽人提起，就會有種說不出的屈辱縈繞心間。
而佳巖章是西突厥人。
他當然也不喜歡聽見這種話。
但礙於當下兩方的合作關係他也只能強忍不適。
佳巖章抿著嘴唇說道：“盎撒人的確有火器，但他們的火器，可比不上大唐，而且他們的軍隊也比不上大唐的軍隊。”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毛病。
可是換在當下這個環境說出來就很有問題了。
佳巖章明顯是在暗諷，大唐的軍兵做的太過火了，也太殘忍了。
甚至要比當年的盎撒人要殘忍的多得多。
張驍是聰明人，當然也能聽出來對方的言外之意。
只不過，張驍並沒有以此為恥，反而在聽了佳巖章這話後，發出了一聲爽朗的笑。
“佳巖將軍不必如此繞彎子，大可以直接說出來。”
“我們大唐的軍兵，就是如此殘忍，就是視人命如草芥。”
張驍扭頭看了眼身側的佳巖章，道：“不過，我也希望佳巖將軍能明白，此次戰爭並非是我們大唐蓄意挑起來的。”
佳巖章抿著嘴，沒說話。
張驍則是繼續說道：“早在從你們西突厥回來的時候。”
“我們家殿下就曾與我們說過，讓我們好好休息。”
“未來幾年之內，大唐都不會發生戰爭了。”
“而我們這些個當值的聽見這事兒的時候其實都挺高興的。”
張驍笑的溫和：“我，張驍，十六歲從軍，十八歲做了校尉，二十歲做了都尉，二十二歲在蜀王的手下當了先鋒，二十四歲，我獨自統領一軍。”
“今年我三十歲了。”
“這麼一轉眼的功夫，我已經當了十四年的兵了。”
“而我是十八歲的時候成的婚，可這十二年，我每天都奔波在外，鮮少有在家陪伴老婆孩子的時候。”
“殿下說那話的時候，我就在想啊。”
“我終於有時間陪著她們出去走走看看了。”
張驍扭頭看向佳巖章道：“對了，你聽說過江南麼？”
佳巖章皺了下眉。
此刻的他，完全被張驍這番話給繞懵了。
他不明白張驍為什麼會突然跟他說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
但聽見張驍問自己，他還是點頭道：“聽說過，聽說哪裡的氣候宜人，風景很美。”
“對！”
“哪裡氣候宜人，風景很好。”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跟殿下申請來去哪裡當教官的差事。”
張驍一臉神往的說道：“我感覺我在江南的那幾個月，就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如果有機會，我真想一輩子都留在那，哪也不去。”
說到這裡的時候。
張驍忽然長長的撥出口氣。
“可是結果你也看見了。”
“我才剛到江南幾個月的功夫。”
“薛延陀就跑到了咱們大唐的境內作亂，屠殺了咱們大唐的百姓。”
“然後，我就被殿下的一紙調令從江南給調回了長安城，在咱們程將軍的手下當起了副將，跟著隊伍一起來了這個又冷又荒涼的地方。”
張驍抬手指了下前方不遠處的一個高坡道：“瞧見了麼？哪裡曾是薛延陀的王帳所在地，而那兩個混蛋就是在那裡發出的命令，讓他們手下的軍隊襲擾咱們大唐的邊境的。”
“也是因為這兩個混蛋發出的命令。”
“才讓我從風景宜人的江南，老婆暖暖的被窩來到了這個苦寒之地。”
張驍又指了下四周，道：“這些個兄弟，也是跟我差不多，都是日子過的好好的，就被調過來了，你說我們倒黴不？”
聽他說到這裡的時候。
佳巖章的眼眸裡閃過了一抹複雜的意味。
他抬眼看著張驍良久，才道：“只希望此次過後，張將軍再不要來這苦寒之地了。”
“希望如此吧。”
張驍伸手拍了下佳巖章的肩膀道：“也希望你回去之後，能好好跟你家那個大汗說說，往後消停點，也讓我們這些人省點心。”
“我們手上沾的血太多了。”
“我也不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手上要沾染與我們並肩作戰過的兄弟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