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皮克·芬格爾
就像是因為害怕陽光而整日躲在沙子裡的小動物。
人類把它從沙堆裡挖出來，放在手心。
在陽光的曝曬下，在巨大生物的注視下。
小動物瑟縮著，渾身不住地顫抖著。
就像此時此刻，躺在羅熱的手心裡的皮克·芬格爾。
兩人雖然一般年紀，但現在，羅熱化身巨人，把身為車力巨人的皮克牢牢地抓在了手心。
因為剛從車力巨人的身體裡被強制拽出，皮克的臉上還留有控制車力巨人的神經連線線斷裂、抽離的痕跡。
不斷有治癒的蒸汽從她身上冒出，使得她身體的溫度居高不下。
羅熱這個時候身為巨人，對手心的觸感並不是很明確。
但就算如此，他也還是感覺到了皮克的恐懼，感覺到了她身體上微弱的顫抖。
“拜託你了，羅熱君。”
皮克閉上眼睛，等著羅熱控制巨人，把她放在嘴裡，用牙齒咬斷脊柱，吮吸她的脊髓液。
眼中噙著淚，她並不甘心是這樣的結局。
羅熱。
如果我們只是普通人該多好。
如果我們不是艾爾迪亞人該多好。
如果我們能夠相愛，該多好。
淚水從眼角湧出，沿著臉龐滑落，掉下來，在羅熱的手心裡摔碎。
羅熱轉動著眼球，看著手心裡的老友。
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猶豫。
也應該是他最後一次猶豫。
“r……ro……”
顎之戰鎧巨人發出了幾個音節。
因為下顎的獨特構造，它本來應該沒有辦法說話。
羅熱也知道。
但剛剛，他的確是說出了什麼。
而且那句話，他永遠也不想讓皮克聽見。
皮克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的羅熱。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遲遲不動手。
明明他是這麼一個絕對利己的人，而留著她，很明顯是對自己不利的行為。
又或者說……
“羅熱，你……”
【你怎麼了？】
【快吃掉她。】
【車力巨人的耐性，對你的戰錘巨人有相當大的彌補。】
【吃了她，你的能力可以變得更全面。】
“我不能。”
【？】
【什麼意思？】
“我做過承諾，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吃掉她。”
【嗯？什麼時候？！】
“很小的時候。”
【呵，小孩子的玩笑話罷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東西？】
“我從不奢求別人幫助，也從不虧欠別人。”羅熱說道，“如果我吃掉皮克，那麼我將永遠彌補不了對她的虧欠。”
【沒有虧欠！】
【這個時候不是講大義的時候！】
【你的個性不是絕對利己嗎？！】
【放掉她，你會後悔的！】
【你一定會後悔的！】
“不後悔，我說一不二。”羅熱又重複了一遍，“我從不虧欠別人，更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
說完，羅熱便控制著顎之戰鎧巨人，把手心裡皮克放在了地面上。
穩穩站在地面上，皮克訥然地看著羅熱。
“你要放走我嗎？”
羅熱一言不發，顎之戰鎧巨人只蹲在地面上，靜靜地看著皮克。
皮克的身影在紛亂的街道里顯得格外消瘦，她仰起頭，微風撩過她的烏髮。
和往日凌厲計程車兵身份不同，此時的皮克，就像剛剛笄發的姑娘，手裡將捧著一束丁香，而不是冰冷的子彈。
她看向羅熱的巨人。
羅熱的巨人看向她。
無言中，羅熱控制著巨人，伸出了小指，彎曲。
拉勾吧。
將今日的殘忍和往日的真摯勾在一起。
見狀，皮克也伸出手，把俏白的手心小心貼放在他巨大的小指上，用每一根纖細的手指，感受著他的溫度。
這一刻。
時間彷彿暫停。
周圍的一切全都破滅了。
世界好像在一瞬之間倒轉了起來。
皮克眼含熱淚，心裡湧起酸澀。
她看到了不同的光景。
她看到了丁香花。
她看到了小時候的沙堆。
她看到了以前那個愛笑的羅熱。
也看到了她們不再受到歧視，追逐著奔向學校。
在夕陽的寫映下，他們互相在心中，刻印了對方的微笑。
心動的感覺。
窗邊的月亮。
寫不完的日記。
枕頭底的照片。
——“我們在一起吧！”
他們互相約定。
他們私定終生。
他們手拉著手走進殿堂。
有彩色的氣球。
有潔白的婚紗。
有祝福的話語。
好多人坐在臺下，鼓著掌，向他們撒去花瓣。
萊納也在。
他笑著摟著羅熱的肩膀。
——“你小子，真有你的。”
——“哎，告訴你件小事。”
——“想當初你哭著喊著要去看巨人繼承的儀式的時候。”
——“皮克可發現了啊。”
——“但你猜她怎麼說？”
——“不惜違規，冒著丟失繼承權的風險也要替你保密呢。”
——“真是的，你小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魅力！哎！”
畫面散去，皮克的幻想終於回到了現實。
沒有猶豫，她一把抱住了羅熱巨人的手。
“為什麼……”
她輕聲嗚咽。
“為什麼你變成這個樣子。”
“你為什麼這麼特殊……”
“明明……”
“你是敵人。”
“明明你……”
“是我的敵人！”
“但是，”
“但是……”
淚水淹沒了她的臉頰。
“我們真的要互相戰鬥至死嗎？”
“羅熱君。”
“回來吧。”
“我不想離開你。”
“……”
見到皮克這個樣子，羅熱沉頓了。
用巨人的大拇指輕輕撫摸她的頭頂，看著像小鳥一樣無害的她，羅熱眨著眼，看向遠處的未來。
然而……
就在他抬起頭，看向遠方的時候。
猛然間。
他看到了飛艇的下方。
一尊大口徑的巨炮被組裝完畢。
“竟敢傷害皮克小姐？！混蛋羅熱！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巨炮後，一眾馬萊士兵緊張的佈置炮架。
機槍小隊的胖隊員剛剛親眼目睹了戰友貝伊克的死亡。
女友的照片在他的手裡，被血染成了紅色。
他的手指至死都僵硬著，捏著照片的一角，怎麼也扯不下。
胖隊員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無法忍受戰友如此痛苦的死去！
摟起炮彈，他脫掉軍裝上衣，以一人之力，抱起了兩個人才能勉強拿動的炮彈。
裝填。
瞄準。
發射！
轟！
炮彈劃破天際，落在羅熱的後方！
“？！”
羅熱吃了一驚，他看到一棟房屋被完全炸燬，夷為平地！
這個……
難道是幾年前，中東構想的新式武器。
反巨人穿甲炮？！
“不要給他反應的機會！即刻校準！迅速填彈！”
胖隊員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羅熱反應過來了。
一把抓住手心裡的皮克，向著遠處的建築物跑去！
“羅熱？”
皮克被捏在手心，被兩隻巨手捂得嚴嚴實實，僅露出指縫間的微小縫隙。
雙手發著光，羅熱集中戰錘之力和鎧之巨人，把手上的護甲雙重加固。
但就在這個時候！
嗖——
轟！！
咚然一聲，羅熱發現自己被擊中。
從炮彈打進背後，胸口被洞穿，破開了一道巨大的血口。
以及……
小心翼翼護在胸前的雙手。
“皮……克？”
散開的頭髮舞動著，顎之戰鎧巨人恍然……
恍然且痛苦地說出了話，
無力地倒在了血泊中，
一雙被粉碎的手掌上冒出治癒的蒸汽，
像只斷了線的偶人，
像面崩了線的風箏，
牽起兩縷悲涼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