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肖凱用極為溫和的語氣說著這些話,韓處長回頭看了一眼滕菲。

“學著點。”韓處長說完,鑽進男更衣室去換衣服。

滕菲心裡有些茫然,在她看來肖凱是在騙人。可是換個角度,要是周從文對呢?肖凱這種話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醫療上,診斷失誤、不會看病就是原罪。

自己是不是……不是!

滕菲在心裡瞬間扭轉了自己自責的念頭,肖凱就是在糊弄人。

她沒辦法追著韓處說事兒,只能換衣服,等進去後再說。

匆忙換了衣服,戴上無菌帽,繫上口罩,滕菲走進手術室。

“事情往往都有著多面性的。”周從文的聲音從操作間裡傳來。

他竟然沒上手術,而是穩坐釣魚臺!

滕菲有些驚訝。

“給你們舉個例子。”周從文道,“我家老闆……”

正說著,周從文忽然笑道,“韓處長,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周教授,我來看看這面執行的情況。”韓處長笑眯眯的說道,“您忙著,忙著。”

“是滕主任不放心吧。”周從文笑道,“患者的確有些棘手,希望能早點查到。這次剛犯病就推進來,應該能看見痙攣、狹窄的血管。”

“就沈浪自己做麼?”韓處長問道。

“嗯,一個人夠了,造個影而已。”周從文道。

滕菲很是迷茫的走進操作間,她看見周從文衝著自己眯了一下眼睛。

他竟然衝自己笑,完全無視了自己的敵意,滕菲對此也是很無語。

周從文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在生氣麼!

“周教授,按照您的推測,幾次能查清楚到底哪裡有問題。”韓處長當著明人不說暗話,直接問道。

“不知道。”周從文搖了搖頭,透過鉛化玻璃看著沈浪的身影說道,“我家老闆說,他遇見過最多的一個患者做了12次造影,才發現有狹窄的血管。”

“12次?怎麼在我的印象中有沒有狹窄的問題,做一次就行呢。”韓處長問道。

“這是一種少見情況,具體的機理沒人研究。老闆倒是想,但他的活太多,忙不過來。”周從文說著,又看了一眼滕菲,“滕主任,有興趣麼?”

“……”滕菲一腔子的怒火不知道該怎麼發洩才好。

而且隨著周從文淺淺淡淡的幾句話,她心裡滿是戰爭迷霧,一下子沒了方向。

周從文把事情扯到科研上,而不是慣著沈浪那條瘋狗,這讓滕菲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或許這是一種藉口,只是周從文找藉口的本事相當強,藤菲無法辯駁。

“滕主任,這是一種比較罕見的情況。”周從文解釋道,“這次患者有短暫的室速,加上ST段壓低,我估計能看出問題。”

“可是已經做了三次。”

“哦,剛不是說過麼,我家老闆遇見過一個患者連著做了12次。”周從文很坦然的說道,“這才3次,不多。”

“……”滕菲聽到不多兩個字,真想把周從文的頭塞進螢幕裡,讓他好好看看患者前三次造影的影像。

可就在這時候,螢幕忽然動了起來。

是沈浪已經把導管送到位置,開始踩線。

滕菲閉上嘴,安靜的看沈浪的操作。一次一次又一次的造影有意義麼?

按照滕菲自己的想法是沒意義的,可週從文卻說有意義。

而且周從文給出一個駭人聽聞的數字——12次。

還是讓事實說話吧,滕菲心裡想到。

不過看周從文的樣子,他篤定患者一定有問題,這次不行就等下一次,藤菲有些愁苦。

什麼人能抗住X光射線反覆照射?雖然這個量和心梗比孰輕孰重大家都有考量,但是鬧出醫療糾紛的時候患者家屬肯定不會這麼說。

“沈浪,造影劑先給1\/3量就行,你調節一下高壓注射器。”周從文按下對講器,和裡面的沈浪交流。

沈浪側身,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隨後調節高壓注射器。

滕菲默默的看著沈浪,她完全不懂為什麼沈浪會做那個勝利的手勢。

他們在做什麼,難道沈浪心裡沒點逼數麼。

一股黑色的造影劑順著血管奔流,從主幹到側枝。每一個或通暢或半通暢的血管都象徵著生命。

這就是生命力在奔湧。

滕菲凝神,她心裡大機率確定這次造影和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應該是一樣的。

周從文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這麼……

剛想到這裡,一道異常影像出現在滕菲的視野裡。

造影本來應該很順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患者的前降支那段始終都是空白。

直到最後,才有一絲黑色的造影劑扭捏的順著前降支出現在視野裡。

媽的!

滕菲心裡罵了一句髒話。

前降支堵塞,99%!!!

難怪患者的心電圖的ST段會拉小旗,難怪患者會心前區疼痛的那麼厲害。

前降支堵塞99%,這特麼就是命懸一線!

滕菲下意識的向前踏出半步,可隨即聽到周從文的聲音。

“沈浪,停線,我進去下支架。”

聽到這個聲音後,滕菲心裡莫名其妙感覺一陣安穩。

雖然她的認知是錯的,事實證明周從文是對的,可滕菲依舊心中踏實且舒暢。

停止踩線,周從文穿上鉛衣去刷手。

操作間裡安安靜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透過鉛化玻璃看著裡面的情況。

氣密鉛門緩緩關閉,一個矮胖的身影坐在操作檯的椅子上。

“滕主任,我不懂臨床啊,跟你請教一下。”韓處長那張胖墩墩的臉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滕菲手腳發麻,她終於認識到自己今天犯了什麼錯誤。

“這裡。”韓處長的手指頭落在螢幕上前降支的位置。

他不是不懂,而是非常精通。

點的地兒也精準異常,哪裡有毛病,韓處長心裡明鏡一般。

“這裡特別細,細到幾乎沒有,到底是什麼意思?”韓處長問道。

一道炸雷砸在滕菲的腦袋上。

“和其他地兒不一樣呢,滕主任幫我解釋一下。”

“為什麼別的地兒都特別粗,就這麼細呢?”

“我是不懂啊,剛剛滕主任說的我也都不太瞭解,你給我解釋一下。”

韓處長說著,手指關節敲打在螢幕上,咚咚作響。

他的手指就像是敲在滕菲的心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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