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孤獨的,又在這場寒冷的冬天相互依偎,披著同一張毛茸茸的毯子,肩挨著肩,聽同一個故事,呼吸中縈繞著乾淨好聞的淡香,她的一縷青絲滑落在岑舟頸窩處,泛起細微的癢。

“今天該講到小老虎的結局了。”蘇卿安起身將泛黃的話本遞給他,聲音因為慵懶埋在青年懷裡,而有些悶悶的軟,嗅著岑舟身上的味道,眷戀的蹭了蹭,“三十七頁。”

民間收集來的話本很厚,看得出經常被人翻看,邊角泛著淡淡的陳年的黃,還打了卷,卻沒有一頁折損,被小心閱讀的極好。

他每次回來都會給蘇卿安講一個故事,但從來不講到結局。

蘇卿安經常會拿出來看,閒暇時一看就是一整個下午,卻沒有一次去翻過尾聲。

因為她知道,有個人會回來,無論多遠多久,他一定會回來,抱著她,在夜深人靜,補好這個故事的終章。

“上次我們卿卿聽到——小老虎和小男孩掉進了森林獵人的陷阱裡。”岑舟輕笑,熟練翻到那一頁,另一隻手輕撫著蘇卿安的後頸,讓她躺在自己腿上,像是在撫摸某種小動物一樣。

他的指尖有薄繭,弄得蘇卿安微微發癢,也不躲,用毛茸茸的毯子矇住臉,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與他笑鬧。

“嗷!”小灰忽然精神,從地上爬起來,嚎叫了一聲。

岑舟聲音低沉:“他們被困了整整一個晚上,小老虎說道……”

“嗷!”小灰又叫一聲,似乎以為自己是隻老虎,聲音可驕傲了。

蘇卿安忍不住告訴它:“你不是老虎,是狼,是狼。”

“嗷!”小灰呆呆的轉了轉狼耳,好像意識到現實了,悲傷的臥坐下來,仍然屏氣凝神,緊張聽著老虎的故事。

“故事的最後,那隻小老虎在森林的西邊等了很久很久,等它從小老虎長成大老虎,等它的模樣變得威風凜凜,它還時常坐在那塊岩石上,終於在某一天,等來了小男孩。”

“小男孩摟住它的脖子,狡黠一笑,說嘿,夥計,我回來了……”

小灰睡著了,蘇卿安也睡著了,手指還不忘抓著岑舟的手。

岑舟放下了話本,想給她蓋好被子,卻被牢牢牽住。

她像小動物一樣無意識的蹭了蹭他的手背,青絲凌亂,唇瓣紅潤,口中夢囈:“別走……”

岑舟靜了半晌,牽住她的手,就著那樣的姿勢哄她,一遍遍念著她的名字,哄她好久,垂眸時眼神溫柔,附在她耳邊小聲說:“再給你講一個新的故事好不好,叫做山妖。”

故事永遠沒有結局,他們終有下一次相逢之日。

永臨四十五年秋,九月初,榴花落,結成果。

舊時昭懿公主府,硃紅白瓦,一切不曾變。

物是、人亦是。

“甜的?還是苦的?”

蘇卿安站在樹下問,有些好奇。

黑衣劍客站在樹下,背脊挺直,側臉乾淨,慢慢認真道:“很甜,公主嚐嚐。”

蘇卿安信以為真,輕咬一口,足足僵了三秒,呸的一口吐出來:“岑燼遠!你學壞了!”

他彎起眼睛,笑的肆意,眸簇寒江:“卿卿彆氣,我再給你摘個。”

蘇卿安賭氣:“我不吃了,天涼了,石榴樹該砍了。”

“好。”他拔出劍,挑眉道,“微臣這就為陛下砍樹。”

“……”

這年的石榴摘的太早,起初依舊是苦的,可蔓延到心尖,卻是滿足。

像曾經她尚未登基,他只是暗衛,繁多火紅榴花墜落,她看他舞劍,在窗前喚他的名字,少年聞聲看來,她展顏一笑。

那時他們僅隔了一牆,日日朝夕相處,近在咫尺。

永臨四十七年夏,岑舟於江湖西北部落遊歷,集市喧囂,人群熙熙攘攘,燈火闌珊處,忽遇其妻。

她在那裡,對岑舟說:“我對西北不甚瞭解,不知這位郎君,可否指個路?”

岑舟啞聲問:“姑娘所問何路?”

“尋我夫君,岑燼遠。”

永臨四十九年春。

岑舟在東南海域旁的山路上折了枝桃花,贈與蘇卿安。

何時再逢君?

來年花開日。

也許是過了很多年,京城還是京城的繁榮,江湖也是江湖的逍遙。

當年的幽州如今已經是大梁極為重要的十三州之一。

行在山路上的遊子,疲憊的喝完了水囊中的最後一口水,抬頭,忽見遠處有座廟宇。

他心中燃起希望,拖著腳步走過去,近了,聞到淡淡的檀香,小心踏入寺廟,仰頭,便看到了端坐在高臺的佛像,籠在陽光中,慈眉善目,熠熠生輝。

佛廟莊嚴,案臺上的香爐中還有沒燃盡的三根香,淺灰色的灰燼墜落,貢果放在擺盤中,方有人祭拜離去。

遊子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虔誠的祈禱菩薩垂簾,一朝科考中三元,十年寒窗天下知。

敬神明後,遊子唸了聲叨擾了,挑了塊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來修整。

“拜菩薩咯!”

“拜菩薩咯!”

外面有孩童天真的聲音,緊接著大人嚴厲斥責:“佛門廟前,不得失禮!”

兩年前,幽州乾旱,寸草不生,百姓跪在佛前哭訴,帝王親自為幽州祈福,一夜間求來了雨。

如今的佛廟受萬人敬仰。

萬人之上。

菩薩敬的是當今帝王。

這是盛世。

“知道啦。”孩童收斂了些,一行人與陌生的兩人擦肩而過,踏入廟堂。

年輕的母親忍不住回頭望了眼,只看到一對璧人背影,衣襬被風吹動,糾纏到一起,漸漸遠去。

沒有人知道,這曾經是被遺棄的信仰,也沒有人知道,在十年前,這曾迎來了二位新人,跪在破廟佛前拜堂成親,那是多年前埋藏在幽州的秘密,鐫刻在青史盡頭。

江的那頭,木船獨影,映在江月白中央,燕緋是個戲痴,也是個瘋子,半生孤苦無依,從青樓中逃了出來,從此四處流浪,總愛在江邊哼著戲曲,戲腔婉轉,水袖輕舞,戲開場則不停,這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她自己是唯一的觀眾。

這天,船上迎來了兩位遠方的客人。

“這點銀子,可否聽場戲?”女子一襲月亮似的白,戴著帷帽,遮住顏容。

身旁的青年左手握劍,右手護她身側:“有勞。”

江水粼粼微漾。

“是你們啊。”燕緋細細瞧了好一會兒,痴痴的笑,眼尾上挑,自是風流萬千,“奴家十年前,見過兩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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