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床,雙手愜意的枕在身後,衛衣鬆垮露出半截鎖骨,骨子裡的慵懶勁兒,半陷著光,骨相好,氣質也好。

就是輕嗤的語氣實在欠揍。

“就你那芝麻大的腦仁還想賺兩百塊,缺錢直接跟我說,比它管用。”

柒安握拳,忍了兩秒鐘,沒忍住,撲上去跨坐在裴緒硯的腰間,對他一頓暴揍。

“你才芝麻大的腦仁!不!你腦仁只有沙粒大!我一拳打爆一個!”

裴緒硯抱住她的腰,修長手指靈活在她身上穿梭著,邊弄她邊問,聲音低磁:“打爆誰,嗯?”

柒安快笑出眼淚,使不上力氣,最後趴在他身上,控訴他:“你犯規。”

“兵不厭詐。”

柒安仰頭,偷瞄了他兩眼,感覺裴緒硯心情比之前好了些,至少沒有那麼低落,又或者說,沒被她看出來。

親子鑑定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裴緒硯不是住酒店就是住宿舍,他離開裴家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自然也不會再回去。

柒安知道他心裡的壓力比任何人都要大,即使表面再若無其事,可是夜裡揹著她在陽臺抽過的一根根菸,回來抱她時若有若無的菸草味,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夜。

她都知道,她裝作不知道,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那她不會做揭開他傷疤的那個人。

假若邵向露說的是事實。

裴緒硯的驕傲不會允許他在裴家繼續待下去。

他會離開所有人。

熬過的每個晚上,日夜弄著投資,他甚至連給裴家還錢都想好了。

學校還在議論紛紛,關於裴緒硯的事爭執不斷,不缺有看好戲的人、幸災樂禍的人、自詡正義的人。

被所有人捧到最高的時候,裴緒硯沒在意過,現在同樣置之不理。

有人會刻意上裴緒硯面前問,專挑幾句最刺人的,他是人,會難受,但從不在人前露怯,漫不經心又輕狂。

“想採訪我啊?能上電視臺嗎,不上的我不幹。”

他們都在等待一個結果,這個結果也許會把人推向深淵,也許會把人拉出深海。

——可如果,結果並不重要呢?

他最大的底氣源於他自己。

尚琰對他說:“阿硯,你相信血緣嗎?媽媽相信。”懷胎十月,骨血相融,那是來自一位母親的直覺。

裴桓對他說:“所有孩子裡,我最滿意你。”

裴瑞深對他說:“裴家二少永遠只有一個人。”

朋友對他說:“硯哥,晚上去打籃球,我就不信我還能輸!”

裴緒硯永遠是裴緒硯。

所有人為他揚旗鳴鼓。

他無所不能,且,無堅不摧!

三月末,親子鑑定的結果出來了。

那天的天氣多雲,清風推著雲彩擋住了太陽,空氣中尚且帶著雨夜後的潮溼,一個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多壞的怪天氣。

寧城第一中心醫院,鑑定科。

裴緒硯到的時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到了,天不算冷,他穿的薄,黑色T恤和工裝褲,牌子很貴,身高腿長,冷峻又帥氣。

尚琰看到他,摸了摸他的臉,心疼道:“瘦了。”

“哪啊。”裴緒硯抬了下下巴,“我休息的好著呢。”

尚琰搖搖頭,此舉不僅僅是關心裴緒硯,也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在她這裡的地位,永遠重若千斤。

護士從科室裡走出來,將兩份親子鑑定結果交給了尚琰。

“請收好。”

一直沒有說話的邵庭彬這才慢慢直起身,眼珠直勾勾的盯著尚琰手中那兩份親子報告,眼神像是狗盯著血肉,陰沉沉的讓人不太舒服。

他比所有人都更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天知道他有多恨,恨邵向露的自私,恨裴緒硯霸佔他的人生,恨裴家到現在還在相信裴緒硯!

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拉著裴緒硯一起下地獄。

邵向露在旁邊默默抽泣,尚琰和裴緒硯之間的互動刺傷了她的眼,那原本該是屬於她的位置,她真的後悔了,當年不該為了一絲私慾,去換掉兩個孩子。

“這是你的。”尚琰將另一份親子鑑定遞給邵向露。

親子鑑定一共做了兩份,分別尚琰和裴緒硯以及邵向露和邵庭彬。

她當眾拆開了檔案。

醫院長長的走廊不斷有醫護人員穿著白大褂走過去,頭頂白熾的燈光太刺眼,彷彿可以流出眼淚。

盡頭的窗戶是開著的,外面有一顆上了年歲的李樹,樹枝發出了新的花苞,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開花,風一吹,那代表著希望的枝椏輕輕搖晃著。

今天看不到太陽,但高空仍然遼闊萬丈。

親子鑑定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記錄著。

你說人的血緣有多奇妙,最終可以歸結到一張白紙上。

裴緒硯靠著牆,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扣動著銀質打火機,金屬的質感冰涼,抵著繃緊的指骨。

“咔噠。”

“咔噠。”

尚琰的呼吸屏住,心跳得厲害,又像提前知道了答案,單單看著裴緒硯的眉眼,就覺得安定。

最下方的一行字顯示:血緣關係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

窗外那顆李子樹飄落下一片枯葉,是去年冬天留下的痕跡。

新的序章徐徐開始,一切塵埃落定。

尚琰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來,壓抑了這麼多天的情緒,眼底有淚。

裴桓亦是露出瞭然的笑容。

“這不可能!”

尖銳的聲音突兀響起,宛若不該出現在白紙上的墨點,既覺不合時宜,又令人心生厭煩。

邵向露完全不可置信的看著手中的親子鑑定,又衝上前,奪走了尚琰手中的親子鑑定,被兩行血緣關係刺傷了眼,不住呢喃:“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當年她明明買通了護士,把兩個孩子的身份調換了啊!

邵向露覺得頭痛欲裂,多年來的認知和愧疚全都成了笑話,突然聽到一道滄桑又略有耳熟的聲音落下。

“為什麼不可能?”

護士長緩步走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封辭呈信,臉上的神色釋然,似解脫,似悵然。

“是你!”邵向露看她,認了出來。

“對不起。”護士長深深朝著他們所有人鞠躬,過了二十一年,終於有勇氣說出當年的事情來。

“當初邵女士以二十萬的錢買通我,讓我在接生時做手腳,那時我的母親身患重病,剛好缺二十萬,所以我……”

她違背了良心,違背了職業道德,收下了這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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