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

寧城的秋天是那樣藍,無論過了多少個春秋,碧藍的像是寶石般,仰著頭看向高空的人,透過交錯的枝椏,看到了無數切割成碎片似的天空。

繁榮的主街道,延綿千里外是老舊的小巷,人間煙火,溫吞世俗,都是這個城市的血脈,經歷了百年來的風霜,化作亙古不變的歷史。

如果過了七年,城市還是曾經的那個城市,那人呢?

柒安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國外。

她剛結束了一場舞劇演出,還穿著雪白的芭蕾舞服,裙襬搖曳間,在淡金色的燈光下流轉著清冷的美感。

紮了丸子頭,露出光潔的額頭,巴掌大的臉,不笑的時候安靜又絕美,一旦彎起唇,那種軟糯的甜感又咕咚咕咚像汽水一樣冒了出來。

歲月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跡,依舊和曾經在學校裡如白天鵝般的舞蹈生重疊在一起。

她下場後拍了很多照片,發給裴緒硯,說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對方由於工作原因,這兩天一直沒回復,往常裴緒硯無論都忙,都會說一聲的。

他的上條訊息,還是兩天前。

【最近可能有些忙,你別擔心。】

【我出警了。】

柒安知道他最近跨省追查著很重要的犯罪團伙,一直忍著沒有頻繁打擾他。

不知怎地,心底微微盤旋著某種不安的預兆,心口微弱的跳了一下又一下,她暗笑自己胡思亂想,敲出最後一句話。

【注意安全哦。】

【裴隊平平安安。】

“安安,今晚方便一起吃個晚飯嗎?”舞劇的一名編劇老師走過來,容貌溫和俊朗,停在柒安面前,對她邀請道。

柒安正想著裴緒硯,拒絕了,拿著手機往前走,誰知他也走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的路。

他再三糾纏:“只是吃頓飯而已,又不耽誤你什麼?柒老師,架子別這麼大。”

柒安被打擾的煩不勝煩,看著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微微一笑,眼眸漆黑乾淨。

“抱歉,我已婚。他不讓我跟異性單獨吃飯。”

編劇頓住。

她回到附近的酒店,煮了杯咖啡,剛好接通一通電話,是裴緒硯的同事打來的,女孩的側臉在燈光下呈現出細膩柔和的光澤,聲音清軟:“你好——”

對面說了些什麼。

柒安手中端著的咖啡,一時失手,猛地摔在了冰涼的瓷磚上,發出尖銳的聲響!

滾燙的液體濺過手背,有種發灼的刺痛感。

寧城第一中心醫院。

柒安訂了當天最快的機票倉促趕回來,打了個計程車趕到醫院。

家鄉十月已是楓林浸然,她一路跑進來,裙襬的弧度在空中飛揚,像斷了翅膀的蝴蝶,蒼白又無力。

走進醫院大廳的時候,柒安腳步戛然頓住,抬頭,看到了上方的大螢幕,正在播放著一則新聞。

“近日,我市……”

記者正在介紹著現場的情況,大螢幕上的畫面在混亂的大街上飛快晃過,可柒安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稍縱即逝的身影。

出鏡的半個輪廓冷厲分明,身高料峭,警服黑色剛勁,肩章上的警銜熠熠生輝,反射著銀色的光,隔著虛無的螢幕,直直刺入柒安的眼底。

他就那樣,往前衝。

永遠義無反顧。

柒安呼吸窒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完這條新聞,又是怎麼走到手術室外的,整個人渾渾噩噩,渾身都發冷。

紅燈不停閃爍,就像死神殘忍的揮起鐮刀,高懸在人心之上。

有幾個刑偵大隊的隊員看到她,眼底爬滿紅血絲,沙啞叫了聲:“嫂子。”

“手術幾個小時了。”柒安喃喃道。

“三個點了。”隊員沉默道,“裴隊是英雄,他不會有事的。”

裴緒硯熬了多少天的夜,九死一生成功捕獲犯罪團伙頭領,原本可以沒有事。

但是他為了從窮兇極惡的罪犯手下救下一個六歲的孩子,赤手空拳跟十多個罪犯搏鬥,硬生生被人捅了七刀,渾身鮮血淋漓,半步也沒退後,憑藉著驚人的毅力絕境反殺,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所幸的是,關於這場規模極大的犯罪團伙已經悉數抓捕,他們將迎來法律的制裁。

“對……對……我知道、我知道他……”

柒安手在哆嗦,聲音也是,她極力讓自己穩下來,語無倫次,遍體生寒,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能一遍遍重複沒事的。

她知道他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他是所有人的英雄,可是他,在為別人赴死的時候,有沒有一秒,想過身後的家。

手術時間長達四個小時三十七分鐘。

紅燈滅了。

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說道:“手術很成功。”

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仍不能排除生命危險,他被轉入ICU觀察,家屬不能進去探望,柒安只能在外面等著。

警員讓她先回去休息,柒安搖搖頭,站在外面,聲音很輕:“我就這樣陪陪他。”

裴緒硯是在三天後醒過來的,那時候柒安剛送別了來看望他的人,走回病房,推開門時,剛好和他四目相對。

男人躺在病床上,手背上還輸著液,蒼白的臉色也擋不住凌厲的氣質,那雙眼睛深邃沉黑,看向她,然後嘴角露出一絲笑,永遠張揚又囂張。

錚錚傲骨,可比天高。

“過來,給我抱。”

“哐當——!”

柒安懷裡捧著的鮮花摔到了地上。

清風吹動她的髮絲,潔白的花瓣落在腳邊,映著骨感分明的腳踝。

下一秒,柒安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飛快撲到病床,緊繃了三天的弦在此刻徹底繃斷,眼淚不要錢似的留下來:“裴緒硯!”

裴緒硯空出一隻手,輕撫著她的背,哄小孩似的,垂眸能嗅到她身上洗髮水的香氣混合著體香。

病房裡的空氣還有消毒水味兒,窗戶半開著,滲入半邊秋色,風捲起一片落葉拍打在窗上,是活著的感覺。

他笑笑:“別哭啊,我這還沒死。”

男人的聲音透過胸腔震動落在柒安耳邊。

女孩身體不停地抽噎,還打著哭嗝,後背的蝴蝶骨微微單薄的突出來,捂他的嘴,聲音像埋怨:“你會不會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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