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跟他上了車,一前一後。

上了傅容珩的車。

楚今安心底出現這麼一個清晰的認知。

車內長久的寂靜。

“傅四爺不是近女色的人。”梁商君說道,眉眼莫名,偏眸看她。

“我知道。”楚今安很輕的笑了一下,明眸皓齒,明媚似陽光,她指尖抵著冰涼的車窗,滲透一絲夜的涼,望著那輛軍務車,看不透其中人。

怎麼會不知道?

他有野心,目光放眼天下,從不在兒女情長;眼界高,看不上風月場上的女色;疑心重,尋常人向來近不得身。

二十年青梅竹馬的情誼,傅容珩待她不同,楚今安也知道,一貫仗著他的縱容,企圖得寸進尺。

只是有時候,還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還是會難過。

“走吧。”

“不過去見他嗎?”

“他總是很忙,我就不打擾他了,再誤了事。”

“要不要去海邊?散散心。”

“不了,我困了,想回家。”

楚今安第二天早上又買了一份晨報,發現上面已經沒有關於傅容珩的任何事蹟,就連昨日發行的晨報,也悉數下架,連報道此事的報社,都遭到了警告。

一夕間,無人再敢提及隻言片語。

這麼大的手筆,除了傅家四爺首肯,還能是誰。

想來是傅容珩得知此事了。

傅容珩一貫不喜私事遭人議論,這麼做也理所應當。

楚今安端著咖啡,看早報,纖長白皙的手指映襯著咖啡杯的瓷白手柄,還要白上三分,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的臉上,也平添許些明淨的溫柔色彩,這麼想。

發生了這樣的事,傅容珩沒有來找她。

像他這樣的人,大概根本不會想到要跟她解釋什麼。

她放下報紙,眯起眼睛看著窗外的太陽,喃喃道。

“又是一個豔陽天。”

北城的天接連晴了兩日,楚今安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倒黴。

上午還算清朗,結果下午雲層密佈,北風蕭蕭,遮住了蔚藍高空。

她好端端的走在路上,也能被失控的黃包車不小心濺了一身泥巴——

尤其是她今天還穿了身白色西式連衣裙,外罩了件雪白針織開衫。

楚今安站在路邊,冷臉看著自己白裙上蔓延著的泥點,狼狽的往下淌著汙漬,銀色高跟鞋也沒能倖免於難,太陽穴一下一下,突突直跳,逐漸瀕臨情緒爆炸邊緣!

她這輩子!到!底!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楚今安脾氣上來,深吸一口氣,不管不顧,乾脆脫了高跟鞋,拎著往前走。

身後有汽笛聲傳來。

“楚醫生?”

楚今安回頭,看到了梁商君詫異的眼神。

直到坐上樑商君的車,楚今安仍然覺得不可思議,煩躁不已:“我怎麼每次這麼狼狽的時候,都能遇見你。”

“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梁商君今日穿了身深灰色的西裝,清貴斯文,開著車:“也是趕巧,我今天家裡約了故人,這才回來的早些,碰到了你。”

他看了眼楚今安,眼神沒有冒犯之意。

“我家就在前面的街口,不遠,一直沒能邀你來家中坐坐,不如先上我家休息下,我讓人給你買身衣裳,你這樣也沒法走。”

“算了,你家不是來客人了嗎,撞上不好。”

梁商君停頓了下,看向腕錶上的時間:“應該不會。”

他平和道,“他還有公務,來的會晚些,你們碰不上。”

“行吧。”楚今安心情低落,答應下來。

梁商君帶她往宅院裡走,庭宅修建的清雅宜居,如松如竹,頗有一番雅興,隱居山林之地,令人靜心。

“最近還好嗎?”他帶她來到一間客房。

楚今安抬起下巴,忽而冷笑:“我可不是隻會躲在背後哭鼻子的人!”

梁商君笑笑,讓她在客房梳洗一番,等會兒會有人來送衣物。

楚今安知道他有客拜訪,也沒耽誤他時間,點頭答應了。

她實在無法忍受身上的泥濘,在客房洗了個澡,換上下人送來的衣裙,拿著毛巾擦頭髮,對鏡子照了照。

不知道是不是梁商君的眼光好。

這身墨綠色長裙有些復古的味道,襯著她面板分外冷白,還沾染著沐浴後的潮溼,黑色髮梢往下滴著水,落在鎖骨窩處打著旋兒。

巴掌大的臉,五官端正古典,耳垂戴了墨綠色的耳環,瑩瑩生輝。

梳洗完後,楚今安覺得留在這裡也不太合適,一聲不作就走也不合適,於是出去找梁商君告別。

走到遊廊,茫然了瞬間,不知道上哪找人,好在遇到了一名下人。

“請問梁先生在哪?”

“先生正在正廳,一路往前走就是了。”

楚今安道了謝,往前走,穿過重重走廊,踏過硃紅拱形門,尋到了正廳,跨過了門檻,喊道。

“梁商——”

話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正廳中的人。

那人落座於側座,長腿交疊,輪廓冷情雅緻。

他聞聲,漫不經心的看過來。

四目相接。

高空中的雲層不知何時散去,風過林梢,竹葉長青,疏朗的光線穿過庭院落於正廳,映出他眉目,深遠如山川。

眼中沒什麼情緒的,看著她。

楚今安一時怔住,不敢相信,大腦有片刻茫茫然的空白,對這次毫無預兆的見面不知作何反應。

傅容珩……怎麼會在梁商君家裡?!

梁商君說的故人是他?!

“容珩。”身後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我還沒準備好,你就來了,讓我怎麼招待你?”

傅容珩背抵著椅座,眼神越過楚今安,位高權重,莫測薄情,聲音低沉中似帶了幾分雲淡風輕的玩味。

“剛見面你就送了我一份禮,不算款待嗎?”

“多少人爭搶著給傅四爺送禮,我實不敢當。”

楚今安僵硬的站在原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緊接著,看到了梁商君含笑的臉。

梁商君朝她點頭,走過來,一手輕住她的肩,眨了下眼睛,莞爾:“頭髮還沒幹怎麼就出來了,剛洗完澡不怕著涼嗎?”

“我……”

女孩睜圓了眼睛,表情震驚,驚疑不定,墨綠色長裙的肩帶鬆散挽著雪白肩膀,水痕微幹,還有幾縷青絲黏著面板,看起來著實暖昧不明瞭些。

她也知道這不太合適,下意識的看向傅容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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