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如此心平氣和的斷定。

孟棠安一定會回來。

她根本離不開他。

這偌大的長安城。

除了他身邊,孟棠安舉目無親、無路可去。

她還能認識誰呢?

夜風捲著細碎的雪粒,送來若有若無的甜膩香氣,他陡然凌厲抬眸,透出一絲戾氣。

黑色長靴無情踐踏過地面,每走一步,不輕不重。

最終停在了長安橋下。

仲草聽聞了孟棠安失蹤的風聲,顧不得還在燒著的菜,連最香的烤鴨都沒胃口了,衝出府找人。

孟棠安獨自一人在外,那樣的容貌、又手無縛雞之力,萬一遇到心存歹念的人。

她根本不敢想。

“棠安!”

“棠安!!”

她焦急走在街上,雙腳一踩一個腳印,深陷在雪地中,笨拙身軀艱難移動,大冷的天,卻大汗淋漓。

“你別找了,侯爺已經派人四處找孟姑娘了,你一個人也幫不上什麼忙,趕緊回去吧。”

楊枝花半路上碰到了她,好歹也算是緣分上的半個親戚,不放心勸道。

仲草憤怒問:“棠安為什麼會失蹤?!”

楊枝花不敢吱聲了,在她的再三逼問下,支支吾吾,怎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難道要讓他說。

謝洵去夢浮生找女人直接被孟棠安撞個正著?

然後孟姑娘怒急攻心就跑了?

“你不說是吧!好,大不了我上徐北侯府問!反正那麼多人,總有一兩個知道的。”

“別別別!”楊枝花苦著臉,硬著頭皮道。

“其實就是……侯爺去夢浮生待了一小會兒,啥也沒做,誰知道恰好,孟姑娘就去了。”

虧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個好妹妹,結果是個大辣椒qaq

“夢浮生?”仲草臉色猛地一變,她就算再傻也知道那地方是幹什麼的。

想到最後一次和孟棠安在林府見面,那人眉眼溫婉,薄紅著臉,說喜歡的模樣。

謝洵親自為孟棠安上府撕了賣身契。

她以為棠安找到了一個好的歸宿。

沒想到世家子弟都是一副模樣。

“侯爺也不是有心的,再者……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啊。”楊枝花為謝洵辯解。

難不成還要謝洵為孟姑娘守身如玉不成?

聽著楊枝花的話,仲草忽然有些難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天經地義,沒人會在乎真心。

女子的悲哀!

“棠安在你們眼裡到底算什麼呢。”

“當然是孟姑娘啊。”楊枝花吶吶道。

今日之事但凡是換個世家貴女,也不會這樣吧。

說到底還是輕視的,不然也不會是如此的態度。

“棠安一不圖財二不圖權,只圖一份喜歡,等她不喜歡就好了。”仲草說。

“徐北侯不過,就是仗著這份喜歡而已。”

“!!!”楊枝花嚇得差點靈魂出竅,唯恐這句話被旁人聽到,“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寒夜漫漫,大雪傾覆,白牆紅瓦、橋跨兩岸。

當謝洵走到橋下的時候,聽到細碎哽咽的聲音,終於看到找了很久的人。

女子孤零零的蹲在角落的陰影中,雙手環抱著膝蓋,將臉埋在臂彎中,幾乎要被寒夜吞噬。

一身紅斗篷幾乎將整個人蓋住,像是受了傷將自己整個藏進殼子裡的小動物,纖細脆弱,渾身都在顫。

鮮豔的紅、紛飛的雪。

那一幕,後來謝洵記了很長時間。

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謝洵緊繃著的心放了下來,所有慌戾情緒煙消雲散,又恢復了那掌控一切的風輕雲淡。

“棠棠。”

他溫柔輕喚。

聲音響起的剎那,角落中的人明顯一僵,凍到發青的手指攥緊了衣袖,沒有抬頭。

她看起來太瘦弱了,彷彿斗篷都能將她壓垮,像是冬天路邊無處可去的流浪貓,很是可憐。

而謝洵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大雪模糊了他的神色,身形修長,矜貴無雙。

兩人在寒夜中,天差地別。

無形中透出了無法跨越的鴻溝。

“不想見我?”

趨於平和的聲音響起,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蹲在地上的人兒,不肯抬頭,不肯說話。

事實上,孟棠安正在努力咽掉最後一個冰糖葫蘆,舔了舔唇。

唔,好甜。

她不太喜歡這種甜,膩得慌。

吃吃喝喝快樂完,孟棠安撿起自己的劇本。

#他追她逃他們都插翅難飛

深夜橋下,一片昏暗,除了幾棵枯敗老樹,再無他人,分外安靜。

謝洵俯身,半跪在她的面前,輪廓在夜色中高雅冷峻,手指捏住女子削瘦白皙的下巴,抬起她的臉,硬生生的,讓她仰眸看他。

那是一種強迫的、仰望的姿勢。

雪很涼,他的溫度更涼,令人不由自主的顫慄。

——居然比她還冷,到底是誰挨凍啊。

女子三千青絲如瀑,細細碎碎的雪花,黑的烏黑,白的雪白,明豔紅斗篷絨毛簇擁著的臉,蒼白也嬌弱。

承在睫毛上的雪花隨著動作,不堪重負,簌簌落了下來,零星幾枚雪花融化在眼中,好似一滴晶瑩的淚,映著綿綿清澈的眼眸,被迫直視謝洵。

他看清了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凝視了兩秒,輪廓在深夜中冷峻,輕聲慢語。

“你在跟我鬧什麼脾氣?”

那一字一頓,猶如利刃,孟棠安遲鈍了一兩秒,唇角彎起,露出了不甚明顯的笑意,唇瓣翕動,有些困惑的,像是跟自己說話,又像在問謝洵,聲線輕柔,支離破碎:“我這是在……鬧脾氣嗎?”

遠遠看去,只能窺到深夜森寒、大雪紛飛,兩抹模糊的身影在橋下角落,一人矜貴俯身半跪在女子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而那人仰頭看他。

“不然呢?”

謝洵輕描淡寫反問一句,頎長手指穿過了女子的腿彎,將她穩穩抱了起來,一步步往褚玉居的方向走去。

她太瘦了,一點重量也沒有,輕飄飄的抱在懷裡,彷彿下一秒就會離去。

“我在鬧脾氣,徐北侯在幹什麼?”

孟棠安累極了,甚至連掙扎都做不到,渾身凍僵,使不上半分力氣,異常平靜的問。

謝洵重複她的話,置在舌尖咀嚼,最終冷笑一聲,聲音有些發狠:“本侯也想知道。”

不過是個隨手養的寵物而已。

他到底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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