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借勢
房間裡是久久的沉默,陸沅知雲淡風輕的模樣,彷彿只是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盛意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一個人。
“三姑娘不怕死?”
“怕。”陸沅知倏然笑了,“但是我相信,我不會死。”
“看來三姑娘是不需要我了。”盛意起身要走,陸沅知在她身後繼續開口:“你上次帶走的香料碎渣,可有查出什麼?”
盛意上次來為陸沅知診脈,就發現她並非普通的寒症,而是中毒。第一時間,盛意就懷疑了屋裡點著的香,所以他帶走了一些。
但是,這件事陸沅知不應該發現。
盛意雙眸微縮,眼中閃過暗沉之色:“三姑娘是什麼意思?”
“我需要你的幫助。”
盛意轉過身看向陸沅知:“三姑娘不是蠢人,應當明白這世上從來沒有白得的東西。”
陸沅知起身,將之前湯嬤嬤收好的香料全部拿出來,交給了盛意:“有安神效果的,是特意夜間用的。”
盛意接過香料,目光逐漸銳利:“三姑娘如此聰慧,為何這件事不自己去辦?”
“如果查出來的只是寒症,恐怕你身後的人,未必滿意吧?”陸沅知反問,“我這是幫你。”
盛意冷笑:“三姑娘分明是利用了我,卻說是幫我。”
“我勢單力薄,縱然在父親面前挑明此事,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益處。”陸沅知將自己的算計明明白白地擺在了盛意麵前,“但是你不一樣,現在種下一顆微不足道的種子,將來或許會長成參天大樹。”
陸沅知這是料定了盛意不會拒絕。
盛意的確不會拒絕:“陸沅知,你想要什麼?”
“我跟大人之間,永遠都不會是敵人。”這是陸沅知給出的承諾。
這一聲“大人”,陸沅知是在告訴盛意,她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
盛意手指微微摩挲著香料盒子,看向陸沅知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試探:“你知道我會來?”
“大人是那個人最相信的人,他如此關心京中世家的動靜,那鎮遠侯府的事情大人一定會親力親為。”
“陸三姑娘,慧極必傷,你好自為之。”
盛意見過太多的人,但第一次見到陸沅知這樣的人,她將自己所有的謀算都擺在了明面上,反倒是讓他生不出怒意。
說到底,陸沅知也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但在這侯府中想要活下去,陸沅知需要借勢,她選擇借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的勢。
的確是有幾分過人的膽量!
盛意走出院子的時候,雪已經下大了,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鬼使神差的,盛意往後看了一眼。
只見陸沅知站在簷廊之下,宛如一尊極美的玉人,是這陰冷壓抑的氛圍下,唯一的亮點。
這一刻,盛意突然就希望陸沅知能夠活下來,至少,不要死的這麼早。
出了陸府的門,盛意就見湯嬤嬤在馬車旁等著自己:“常太醫,這是三姑娘特意吩咐,為您準備的馬車,雪天路滑,您就坐馬車走吧。”
盛意看著印有鎮遠侯府特有標記的馬車,點了點頭:“三姑娘費心了,麻煩嬤嬤替我轉達謝意。”
看著馬車離開,湯嬤嬤回了松香院,一進院子就見到陸沅知披著狐裘站在外頭,有些急了:“姑娘,你怎麼在外頭站著?”
“我看著時辰差不多,該去壽喜堂了。”
湯嬤嬤估摸了一下時間:“老夫人這個時辰,午憩該醒了,其他幾房的人應該都在壽喜堂陪著老夫人。”
“那我們也走吧。”
陸沅知走在前面,湯嬤嬤連忙撐開了一把傘,亦步亦趨地跟在陸沅知身側,為她撐傘。
陸沅知停下腳步,她抬頭看了看頭頂上湯嬤嬤為自己撐的傘,心中多了幾分暖意。
兩世以來,一直以來會為自己撐傘擋雨擋雪的湯嬤嬤,從未變過。
——
老夫人極為怕冷,壽喜堂特意修建了地龍,此刻壽喜堂裡一片暖意。
午憩醒來不久,老夫人坐在榻上,倚靠著身後的軟枕,看著頗為舒適,眉目之間有幾分慈祥之意,尤其是在看向坐在一側椅子上已經顯懷的女子身上時,笑容更為真切。
“悠然,你現在肚子日漸大了,不必日日來我這裡。”
吳悠然是老夫人小兒子陸起的妻子,如今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一張圓臉笑起來的時候,便覺得親切:“娘,兒媳日日在院子裡待著悶得慌,還不如來您這裡說說話。”
說著,吳悠然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鄭秀,“再說了,二嫂每日都來,若是我不來,外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一點孝心都沒有呢。”
鄭秀是二房的主母,但二老爺陸雋是庶子,並不受老夫人喜愛。
再加上鄭秀出身商賈,並非世家大族,由此一來,二房更受冷落。
當年鎮遠侯陸綏因傷從西境回京之後,是陸雋披甲領兵前去西境,替陸綏繼續鎮守西境。
這一守,就是十二年,其間三次擊退敵軍,故而陸雋被封為平西將軍。
正是因為陸雋有了軍功,鄭秀帶著一雙兒女在府裡的日子才好過了不少。
老夫人自然聽出了吳悠然對鄭秀的擠兌之意,不過她縱著:“你二嫂每次來就是在這裡坐一會兒,哪有你會說話,還能逗我這個老太婆開心。”
這些年來,鄭秀早就習慣了她們言語之中的奚落,依舊坐在椅子上,沒有什麼反應。
“大嫂的傷養的也差不多了,過幾日來了,壽喜堂就更熱鬧了。”
聽吳悠然提起這件事,老夫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淡了:“若不是陸沅知,哪能生出這些亂糟糟的事來?”
“看來祖母對我很不滿意。”陸沅知走了進來,也將外頭的寒意帶了進來,“今天我既然來了,不如就當面聽聽祖母的指教。”
老夫人微微皺眉,站在她身側的周嬤嬤立刻罵道:“外頭的人都是死了嗎,三姑娘來了,怎麼也不進來說一聲,如此沒有規矩,平日裡教你們的都忘到哪裡去了?”
聽著這指桑罵槐的話,陸沅知臉上笑意不減:“周嬤嬤,你這聲音外頭的下人們怕是聽不清,要不你出去罵?”
周嬤嬤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裡,老夫人開口問話,打了個岔:“你不是在院子裡養病嗎,怎麼來我這裡了,可曾去你母親那裡看過?”
陸沅知不慌不忙地回道:“我這病一時半會兒難以養好,若是因為養病就不來祖母這裡盡孝,這要是傳出去,別人該說我這個當孫女的不孝順了,我就算是在這裡乾坐著,也是要來的。”
這話老夫人和吳悠然聽著,都格外地耳熟,陸沅知到底在外頭聽了多久?
鄭秀原本垂頭坐著,聞言不由地抬頭看了一眼陸沅知,眼中閃過詫異之色。
“至於有沒有去母親那裡看過……”陸沅知停頓了一下,繼而說道,“這幾天天氣不好,掃墓也不大合適,就沒有去,沒想到祖母竟然比我這個做女兒的都要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