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低著頭給何老爺處理傷勢,剛才他們好不容易安撫住何老太太,眼下看著何老爺這滿臉的血稜子,何夫人眼眶不由紅了。

“莫哭了。”何老爺嘆了口氣,“我聽說那沈家想報官,控告阿軒謀殺未遂的罪名。他們人沒事,告到衙門,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但到底不好聽。阿軒阿瑾還得讀書,咱家還是要點名聲的!”

若是旁的就罷了,以他兄長的能為,還能伸伸手,可雲麓書院背靠朝廷,不屬於任何勢力,難免留下痕跡。

頓了頓,何老爺繼續道,“你再去一趟,無論如何,先把人安撫了!”

“是。”和夫人應道,“那阿瑤和沈學子……”

“我已經決定修書一封給兄長,阿瑤這性子被家裡養得有些驕縱了,送去京城也好。一來治病,二來看看能不能託嫂子給阿瑤尋個好的教養嬤嬤教一教。”

“她這名聲也不大好聽了,出去躲一躲,養養身體,來年也好說親事。”何老爺說出自己的盤算。

這是何老爺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

“老爺想得周到。阿瑤定然能知道你的苦心的!”

何老爺揉了揉額角,“好了,你去看看阿瑾吧!我想歇一歇。”

“好。”

何容瑾的院子比起兩個兄姐的院落就顯得狹小許多,好在也打理得乾淨整潔。

何夫人進來時,何容瑾正在由下人處理背上的傷口,見到母親,他連忙合攏了衣裳,起身垂手道:“娘。”

“快坐下,讓我看看你的傷。”

何容瑾聽話地任由何夫人脫下衣裳,露出背上交錯的紅痕,何老太太傷心欲絕之下沒留手,用的是死力氣,那手杖也是上好的黑檀木,打下來又重又疼。

何夫人看著傷勢,忍不住就紅了眼眶,抬手輕輕碰了碰腫脹泛紫的傷痕,哽咽問道:“疼不疼?”

“還好。”

何夫人聽著更心疼了,她接過下人手裡的藥膏,邊給何容瑾上藥,邊道:“傻孩子,你祖母在氣頭上,你衝上去幹什麼?你身子本來就弱,若是打壞了,你讓娘怎麼辦?”

何容瑾還極少能得到母親這樣溫情對待的時刻,聽著母親關切心疼的話語,他的心彷彿泡在了溫水裡,酸澀又委屈,“可祖母要打您,孩兒總是不能坐視不理的。再說了,我是何氏子孫,祖母不會下狠手的……”

“你這孩子……”何夫人心裡感動,等給他處理完傷口,她踟躕了一下,“你既知道你姓何,那以後就別做那樣的事了。”

何容瑾穿衣服的動作一僵,慢慢道:“……什麼事?”

“我聽說,這次是你把姜映梨引去闖門的……”

何容瑾並非故意所為,他當時只想著自己阻止何玲瑤別做錯事。

因為兩個都是他的姐姐,他並不想任何一個人受傷。哪怕何玲瑤待他並不好,可他畢竟是姓何的,他心裡也從沒有怨言。

此時,聽到何夫人驟然的問話,他並沒解釋,而是反問道:“娘想說什麼?”

“你不該引人去撞破,更不該壞了你姐他們的盤算。”

何容瑾只覺得方才的溫水轉為了雪水,凍得他的心瑟瑟發抖,他緩緩轉過身,看向何夫人,一字一頓道,“可沈雋意是姜映梨的相公。”

而,姜映梨是她的親生女兒啊!

何夫人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憷,她別開眼道,“我知道。可他們兩個人是寒門出身,湊在一起,能有什麼出息。沒有好的條件培養讀書郎,沈雋意能考個舉人那就是頂了天的。”

“但只要他肯娶你阿姐,那就是他的造化來了。而你阿姐搶了……阿梨的婚事,何家定然會給她補償,屆時我替她爭取,再備上豐厚的嫁妝,定然能讓她現在就嫁個舉人老爺,當上舉人娘子。”

“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嘛!”

“那只是您一廂情願以為的兩全其美!”何容瑾吼道,“姜映梨是您的親生女兒,你能不能問問她想要的是什麼?還是說,你只是想以此來討好阿姐?”

這是頭回何容瑾衝著他娘這般大小聲發脾氣,何夫人一時都愣住了。

就是何容瑾也被自己的話語驚住了。

他從來隱忍,哪怕受了再大的委屈,都會叫自己忍住,他們母子在何府的地位本來就尷尬,他不能讓他娘再難做。

可此刻,他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真為姜映梨,竟是脫口而出這般傷人的話語。

他條件反射抬頭望去,果然,何夫人眼角的淚水滾滾而落,“你,你竟怪我?”

“你以為娘想這樣嘛?你姐和你兄長是嫡長出,外祖家又強勁,我一個繼室,又是二嫁,往日裡多少人看不起我,結果我還生下了你。”

“你爹的話你也聽到了,這何家早晚都是你兄長的,我若不順著點他們,你爹百年後,你我娘兩可怎麼辦啊?”

“我難道不疼阿梨嗎?可我能做什麼?你阿姐看上了沈雋意,我只能想出的這樣辦法,好歹讓大家都順遂順心些!我,我都是為了你們好啊……”

說著,她捂著臉,忍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

看到他娘傷心,何容瑾也倍感愧疚,咬了咬唇,雙膝一軟,他跪在他娘跟前,“娘,您別哭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說這樣的話,您罰我吧!”

何夫人擦了擦眼角,“你我母子,我罰你作甚?我只是想告訴你,做事要多考慮後果,別莽撞。”

“今天你若是當沒看見,這許許多多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你阿姐也不會惹惱你爹被打殘,你也不會受傷,家裡人都不用傷心。家和萬事興啊……”

何容瑾垂著頭,“……是。”

見兒子聽明白了,何夫人這才道:“阿梨要狀告你哥,這樣傳出去不好聽,你們還要讀書,不能損了聲譽。”

“你幫過阿梨,她也是你姐,你與她也說說軟話,讓她不要再鬧了。你阿姐傷了耳朵,你爹心裡正又氣又愧,真不依不饒,別說是她,咱們幾個都得吃排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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