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縣令暗暗叫苦,安襄侯在上首興致盎然,他能怎麼辦?

他可是聽說過這位的“美名”,要是惹得他不高興了,恐怕自己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朱縣令額角冷汗涔涔,對上蕭疏隱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勉強擠出一抹笑:“當,當然。我,我這沒什麼不能說的……”

這位安襄侯深得帝心,在朝在野都是皇上的耳目,雖年紀輕輕,手段卻頗為老辣。

此次顯是臨時起了瞭解柳城情況的心思,姜映梨固然是好心提醒,但他卻無福消受。

蕭疏隱轉向姜映梨,挑眉示意,語氣輕緩:“沈夫人?”

姜映梨深吸了口氣,抿唇出口:“城內有痢疾。”

見眾人還有些怔愣,她又道:“就是腸澼。”

聞言,眾人的視線瞬間變得嚴肅,朱縣令更是驚撥出聲:“什麼?腸澼?怎生會?”

痢疾在現代是乙類傳染病,也是容易治療的常見病,但在如今的時代,卻猶如瘟疫一般,叫人聽之色變。

畢竟,痢疾嚴重時是會致死,更不用提其極強的傳染性,會迅速讓一個村落,一個城池都被蔓延感染。

朱縣令都不敢回頭去看蕭疏隱的臉色,他覺得呼吸都有些緩不過來了。

蕭疏隱沒有理會朱縣令,他幾乎是剎那間就明瞭事情的嚴重性,斂了散漫的表情,收扇站起,“沈夫人,你此言可為真?”

雖然知道姜映梨並非愛開玩笑的人,但此時的情況,卻叫他不得不再三確認。

姜映梨頷首:“自然。我是從今日來藥棚診斷的一些病人處發現的,幾乎都是流民,我人力有限,暫時無法確認到底有多少流民。”

“但痢疾具有極強的傳染性,必須儘快扼住源頭,隔離治療。趁著現在還不曾擴大範圍。”

蕭疏隱微微蹙眉,“是流民帶來的?”

“也不盡然。”姜映梨搖頭回道,“痢疾是由糞口途徑傳播,傳染物質一般為食物、日常生活接觸和水源,蟲蠅等物,跟個人環境衛生和個人習慣有關。”

“流民被安置在貧民北區的城隍廟附近,那處本來髒亂,更何況而今初春冰融,水中雜質和細菌……”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蒼白。

“怎麼了?”蕭疏隱見她驟然停止,不解揚眉。

姜映梨想起當初落入河裡的來福,足足在冰水裡凍了許久,被撈起來時已成巨人觀。

她回神,勉強搖頭,“沒什麼。我只是想到冬寒恐河水裡落入各種雜物不乾淨,若是有落水之人或者動物……”

蕭疏隱淡淡道:“朝廷已經明令不準拋屍河流,違令者處以流放或斬刑。”

朱縣令急急表態:“侯爺,我們柳城絕對遵守朝廷律令的。興許是有那等不小心,不長眼的東西偷懶從凍住的河流上經過,落入河中的,往年是不少數,但這兩年幾乎沒有了!”

蕭疏隱沒搭理他,而是看向姜映梨:“沈夫人有何高見?”

姜映梨:“……不管如何,春融病疫流竄,吃食上更該煮熱消毒方能食用。但流民恐沒這等條件,只能吃生水冷食,更不用提居住環境。”

“故而,極可能是從北區蔓延。”

聞言,蕭疏隱略略頷首,高聲喚道:“孟藻,帶人去將北區城隍廟一帶圍住。搭建帳篷,隔離周遭所有流民和住戶,違令鬧事者一概殺。”

話語擲地有聲,肅殺之氣盡顯。

“是。”孟藻拱手,沉聲應道,轉身去辦。

姜映梨一愣,“蕭侯爺,你……”

蕭疏隱面無表情,抬眼撇來,“姜大夫,你既對痢疾知曉得頭頭是道,想來對治療一道也該有所心得。此次給你個立功的機會,你可想要?”

“我……”

蕭疏隱不待她回答,轉眸看向汗如雨下的朱縣令,冷冷道:“朱符遊,還傻站在此作甚?還不快去召集柳城所有的大夫,徵調藥材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難道你等著本侯替你安排?你這頂烏紗帽可還想要?”

朱縣令被嚇了個激靈,連連俯首拱手,“是是,下官這就去辦……”

“關閉城門,不許再有進出,令眾人少食生冷之物,但凡有痢疾症狀的,一律拉去隔離。”蕭疏隱一連發了數道命令,隨後他目光冰冷盯著朱縣令。

“此間事了,再與你算賬。”

若非朱縣令對待流民之事懈怠,何至於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蕭疏隱心情極差。

朱縣令哪裡敢多說半句,腰背都不敢直起,踉踉蹌蹌地匆匆離開。

姜映梨看著蕭疏隱有條不絮的沉著模樣,微微驚愕。

她對蕭疏隱並沒有太多的好感,相反,他以往言語動作太過輕佻,導致她對其多有不悅避讓。

若非是因為他……

她神色有些恍惚。

凌降曜和凌崖遲對視一眼,率先起身道,“侯爺,剛巧我處也有府醫和藥材,更有些人手,不若都撥給侯爺調遣,以解柳城之危。”

“世子高義。”蕭疏隱神色淡淡頷首。

凌崖遲笑道:“都是為柳城百姓。侯爺當機立斷,雷霆手腕,崖遲佩服!看來今日不是敘舊的時候,我們暫且離開,侯爺但有需要,儘管差遣。”

說完,他看向姜映梨,隨意一拱手,“再會了,姜大夫。”

凌降曜離開前,也沒忍住扭頭望了眼姜映梨,抿了抿唇,抬步跟上凌崖遲。

室內霎時就只剩下姜映梨和蕭疏隱二人,氣氛安靜而凝重。

姜映梨:“……蕭侯爺,我還有事,就先行……”

“你與我來。”蕭疏隱打斷她的話,龍行虎步,走出花廳。

姜映梨:“……”

她閉了閉眼,跟上蕭疏隱的步伐。

官驛裡的人並不多,但越往裡走越是戒備森嚴,三兩步一崗哨,侍衛個個挺拔精神,見到蕭疏隱,紛紛垂眸低頭,拱手作揖。

“侯爺!”

“侯爺!”

……

一路走到正堂,侍衛見到兩人,迅速進屋通報,很快他就出來垂首道:“王爺請進!”

蕭疏隱將扇子別在腰間,稍稍側臉,“跟我進去。”

姜映梨點頭。

室內瀰漫著厚重的沉香,進門處的花瓶裡插著嬌豔璀璨的迎春花,花枝蔓蔓,妍妍燦燦。

曾有過一面的景王依在床頭,墊著靠墊,俊麗端雅,鳳眼微潤,仿似盛開的美麗牡丹,雍容華貴。

崔瑢瑢正持著湯勺給他餵食,“王爺,您還需得再吃些才好,不然身子可如何能大好?”

“勞瑢瑢擔憂,是本王的不是。只是……”景王溫聲細語的拒絕,還待再說,就覷見進來的兩人,瞬間眉眼舒展,眉頭的愁緒頓散。

“阿隱,你來了。應對那些人甚至累人吧?都怪我這身體不爭氣……”

說著,他忍不住低頭輕輕咳嗽,動作似西子捧心,優雅又美觀。

崔瑢瑢連忙替他拍背順氣,“王爺,您慢些說話,仔細稍後又咳血。”

景王咳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眼角微微發紅,就好比牡丹垂首泣露,抬眼望來時,當真是格外惹人憐。

姜映梨都忍不住一愣,然後目光止不住的上下打量。

蕭疏隱似是對此習以為常,他拱手淡淡道:“這都是卑職分內擅長之事。王爺還是需多加註意身體,不然後面還得舟車勞頓,如何能吃得消。”

若非景王身嬌體弱,出門前還大病了一場,按照蕭疏隱的腳程,現在回京的路都該走一半了,何至於還在柳城磋磨暫停。

偏生這位身份尊貴,哪怕皇上明令儘快入京,卻也不能不顧人死活,只能慢慢磨蹭。

“都怪我這身體不爭氣……”景王低頭,神色懊惱。

蕭疏隱:“……”

他轉開視線,嘴角揚起一抹笑,“王爺身康體健,卑職方能安心,王爺且放心靜養,待得你大好了,再行出發不遲。對了,看看誰來了?”

說著,他讓開位置,露出身後的姜映梨。

崔瑢瑢微訝:“姜大夫,您怎生來了?”

姜映梨揚眉。

不是他們請她來的嗎?

但崔瑢瑢的表情不似作偽。

那就是說……

姜映梨眸色一凝,視線落到蕭疏隱修長挺拔的背影上。

蕭疏隱面上毫無異色,低頭撥弄著腰間環佩,似乎對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聽聞景王和崔姑娘經過柳城,故來拜會。”

景王眼底掠過驚詫,微微一笑,“姜大夫有心了。昨日瑢瑢還與本王唸叨著姜大夫,不曾想今日又見到了,可見緣分。”

“姜大夫醫術高明,不若給王爺請個平安脈如何?”蕭疏隱提議。

頓了頓,他轉向景王,笑容和煦:“卑職實是擔心您的貴體安危,何況此次柳城更有流民流竄,已有痢疾肆虐,咱們才入城,最好多做個準備。”

“是這個道理。”景王頷首,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他蒼白無血,青筋明顯的手腕,“有勞姜大夫了。”

姜映梨頷首,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替其把脈半晌,才道:“初春人體最是虛,王爺需得多加保暖,增強免疫力,不然長此以往,身體實是難以吃得消。”

停頓了下,她又道:“王爺最近脈搏細速,四肢厥冷,吃食上更需得精細,莫要吃生冷之物。”

崔瑢瑢在一側認認真真地記下,“我會督促王爺的,有勞姜大夫了。”

她自己就是女醫,見跟自己診斷的差不離,心中略略鬆了口氣。

景王笑了笑,“多謝姜大夫了。只是,不知道姜大夫可有改變心意?”

姜映梨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邀請自己成為其家庭醫生的事,她微微一笑,“感激王爺厚愛。有崔姑娘這樣的珠玉在側,我可不敢再來搶飯碗。”

聞言,景王笑容愈發明媚,“瑢瑢可是巴不得姜大夫能同在。但本王也並非強人所難之流,雖遺憾,但姜大夫若有所需,今後來京都儘可來尋本王。”

“本王跟前之人都認識姜大夫,定會回稟的。”

姜映梨也假惺惺的頷首:“是,那我就先行謝過王爺了。”

她心裡很清楚,這位景王興許對她有欣賞,但經過今日這遭,恐怕也就這樣了。

畢竟,但凡真心說這番話的,按照規矩,都會拿了信物為繼,而不是口頭上花花兩句。

她早就發現,這位景王恐怕不似表面這般簡單。

幾人又寒暄了兩句,姜映梨就跟著蕭疏隱離開內室。

待得一離開,景王臉上溫和的笑容瞬間落下,眉眼間染上疲憊,崔瑢瑢連忙扶著他躺下。

“王爺何必這般費神應對安襄侯?您的身體更是要緊。”

“他乃是皇兄耳目,我自當打起精神。”景王抬手捏了捏眉心,喃喃道:“只是沒想到,他竟還將姜大夫送到我跟前來。莫非他已有所察覺……”

“王爺您說什麼?”崔瑢瑢沒聽清。

景王回神,搖了搖頭,“無事。你且去休息,喚了阿流進來!”

“是。”

等到徹底離開了景王侍衛遍佈的範圍,蕭疏隱這才停住了腳步,扭頭看向姜映梨,“你診斷出什麼?”

姜映梨挑眉,“蕭侯爺何意?”

“我問你,他的脈象當真細弱?病情當真如此來勢洶洶?”

姜映梨明白過他話語裡的意思,神色古怪,“……您是懷疑景王裝病?”

“他這病每回都來得太過蹊蹺。”蕭疏隱簡單地回道。

姜映梨不想牽扯進他們這些官場宮廷的爭鬥,也只簡略道,“至少在我剛才的診斷裡,景王的確是風邪入體,脈象淺淡,需得靜養些時日。”

頓了頓,她抬眼望著蕭疏隱,“所以,這次並非景王喚我來?是蕭侯爺你讓我來?你就這樣騙我?”

蕭疏隱垂眸盯著她,半晌,他突然灼灼一笑,俯下了身子,湊到她跟前,“本侯何時說過是景王請你來的?你仔細回想回想本侯當時所言。”

姜映梨想了想,的確蕭疏隱當時不曾點名道姓,是她看到車駕,自然而然聯想到的。

她的臉色一變,不禁連連往後退兩步,眼看著要撞上游廊柱子,又被蕭疏隱堪堪抬手抓住。

寬大滾燙的手緊緊地箍住她的手腕。

“小心些!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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