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朱祁鈺靜靜的看著低頭沉默的朱見深,並沒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今天的事情,雖然發生的突然,但是,卻也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一個,給朱見深人生選擇的契機。

他當然知道,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對於朱見深這麼一個孩子來說,太過艱難。

但是,越是艱難的選擇,越能塑造人的品格。

對於朱見深來說,這個問題最簡單的答案,就是義正言辭的說,換了別的宮女,他仍然會這麼做。

這是謊話,但是,身在權力中心,沒有完全真誠的人,所以,這個答案並不能算是一個錯誤的答案。

由著這個答案延伸出去,朱見深可以繼續用規矩道德,來達成他想要的結果。

比如,他保護劉玉兒是為了不犧牲無辜者的性命,是因為作為儲君,要踐行仁者之道。

這是一個很能站得住腳的說法,很符合朝臣對一個仁德的太子的期待,而且,能夠完美的解決現在遇到的流言問題,甚至,它並不難想到……

然而,太過甜美的果實,永遠是帶著劇毒的。

陳循面色疲倦,坐在書案後頭,雖然說,他久在朝中,但是,連日來朝堂上的種種事端,也確實讓他應付的頗為繁忙。

與此同時,還有人又翻出了陳循之子陳英的事,稱這件案子仍有疑點,請命詳查,按理來說,這件案子已經結案,就算是翻出來,也掀不起什麼大浪,畢竟,由此引起的一系列大案都已經審結,如果這個時候改判或者翻案,那麼幾乎等於是在打朝廷的臉。

於是,圍繞著這麼一位尚書之位的空缺,雖然已經臨近年關,但是眾多大臣,還是暗地裡展開了一陣看不見的博弈。

“至於,為什麼是她走,而不是罰你,這也很簡單,人和人之間從不平等,有尊有卑,自古皆然,你為尊她為卑,所以,你們之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要她來承擔!”

太子恢復如常,東宮中那些私底下議論的人又被掃了一遍,這般流言,自然也就慢慢的消失了。

許久未見這位刑部尚書,可以看出,他老人家的精氣神大不如前了,行走之間,都有些蹣跚,毫無之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但是,這兩個結果,顯然都不是朱見深願意看到的……

上次陳循的運作失敗,暴露出了金濂身體不佳的事實,同時,也讓許多有競爭刑部尚書的大臣乃至他們的後臺意識到,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這個曾經的清流領袖,如今的工部尚書。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侄臣的錯,玉兒一直安分守己,遇到危險的時候,她奮不顧身救了我,她沒有做錯事情。”

而這一次,金尚書罕見的朝堂上露面,卻是來遞交請致仕的奏疏的……

不出意外的是,宮裡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各方的猜測,第二日便有不少大臣進宮,向朱祁鈺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您和皇祖母,都要罰她,而不是罰我呢?”

刑部尚書,執掌天下刑名之事,所任者不僅要清廉公允,更要鐵面無私,但是如今,陳循的兒子牽涉這麼大的一樁案子,那麼他豈能再染指刑部尚書?

朱祁鈺點了點頭,對於朱見深沒有試圖欺瞞的態度表示肯定,不過,緊接著他便開口道。

這一招,可謂的穩準狠,一下子就打在了陳循的七寸上!

“回皇叔父,侄臣不會……”

“既然如此,那麼,太子你要給朕一個,把玉兒繼續留在宮中的理由!”

於是,這樁‘闖宮’的風波,就這麼被悄然平息下來,與此同時,關於東宮的那樁流言,也在無聲無息中,被按了下來。

於是,數日後的早朝上,聖母皇太后親自駕臨,當著一眾朝臣的面,澄清了所謂的流言,再次向朝臣們強調,天家和睦,並無任何不諧,這才讓底下的議論漸漸消失。

早則冬至前後,遲則開年以後,他的致仕奏疏,肯定會獲批的,而事實上,金老尚書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打從遞上去奏疏的那一刻,就已經不打算上班了,眾多的部務,都是將兩個侍郎叫到他的府上慢慢交代的。

“皇叔父,侄臣不想讓她離開!”

陳英的案子,早已經有了定論,雖然說,最後看在陳循的面子上,並沒有做出實質性的處罰,但是,罪名就擺在那裡。

如今既然被人又翻了出來,那麼,陳循想要消除影響,就只能想辦法把案子翻過來,但是話又說回來,這樁案子連天子都親自過問,如今想要翻過來,壓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陳英所作所為,並非誣陷,哪怕是想翻案,也沒有翻案的任何餘地。

當然,按照慣例,金濂的奏疏並沒有獲得批准,皇帝再三慰留之後,駁回了奏疏,並且賞賜了許多財物,又派了太醫前去為金濂診治,不過,對於朝中的大臣,尤其是一眾大佬們來說,都心知肚明,金濂的離開,已成定局。

當然,信不信的是另一回事,可畢竟正主都已經出面了,就算還有人覺得事有異常,也只能埋在心裡,不敢再多說半句。

當然,更重要的是,朝中逐漸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目光……刑部尚書金濂,打算致仕了!

自從那次朝會之後,不少人都已經注意到了金濂的身體狀況,但是,畢竟沒有確實的訊息。

這一點對於朱見深來說,無疑是一個打擊。

朱見深的臉上帶著一抹沮喪,道。

“好,太子能如此說,也算是誠實。”

遞交致仕奏疏的同時,金濂一次性請了三個月的長假,這副姿態,明顯是真的打算離開朝堂。

“陳師,如今朝中局勢,不少人已經將陳師視作是爭奪刑部尚書之位的最大敵人,如今圖窮匕見,怕是不好應對啊!”

面對這種狀況,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默契的結成了聯盟,一時之間,朝堂上不少人都開始針對陳循。

見此狀況,朱祁鈺的神色微動,搖了搖頭,道。

而朱見深自己,則是在高興之餘,細細的品味了一番皇叔父的話,不過,哪怕是在回宮的路上想了半天,他還是始終沒有抓到竅要……

頭一次,朱見深的口氣堅定的很。

殿中安靜下來,半晌之後,朱見深終於抬起頭,捏緊拳頭,道。

從這話的口氣當中,便可以聽出,朱見深是真的有些不解。

說到底,孫太后畢竟是聖母皇太后,雖然如今退居深宮,但是,她老人家當年也曾有扶立之功,如果沒有她當機立斷,同意另立新君,還不知道現在的大明會是什麼光景。

陳循面前的這份文書,是蕭晅從內閣抄錄出來的,其內容很簡單,就是彈劾陳循。

所以無論於情於理,慈寧宮出了這麼大的事,外朝的一眾大臣,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而你,既然想讓她留下,又願意為此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說罷,朱祁鈺沒有等朱見深的回答,揮了揮手,便讓後者退下。

人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要保持誠實,但是,謊言有謊言應該用的地方,實話有實話應該用的地方,如果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帶著偽裝的面具,那麼,他勢必會成長為一個虛偽的人。

朱祁鈺倒是按照孫太后給的‘解釋’,原樣告訴了大臣們。但是顯然,他拿出來的這個說法,說服力不夠,因此,雖然暫時打發走了來詢問的大臣,可是,外間依舊流言紛紛。

“皇叔父,侄臣不明白……”

面對著朱祁鈺的注視,朱見深艱難的搖了搖頭,他沒有欺騙自己,但是,得出這個答案,卻無疑意味著,他承認自己並沒有做到一直以來所有人期望的那個樣子。

當然,這個建議,最終被皇帝給否決了,但事實上,翻出這樁案子的人,目的也並不在於藉此扳倒陳循,而在於……

不錯,這才是這些人,將陳英的案子再度翻出來的原因,他們並不是想翻案或者重審,他們只是想要,讓這樁案子重新回到所有人的視野當中,想要讓所有人都記起來,陳循有這樣的一個兒子,而且,他自己也險些牽扯進去。

而這一次的博弈,漩渦的重點,卻在陳循的身上!

但是,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很多時候最殘酷的地方就在於,情緒並不能影響他要面臨的一切。

奏疏中直接了當的稱,陳循教子無方,德行有虧,若是由他來擔任刑部尚書,則恐難以秉公處置各項刑案,更難令文武百官信服。

區別只在於,對於孫太后來說,劉玉兒根本無足輕重,所以,她的手段會更狠,真的起心動念,前者恐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而在朱祁鈺這裡,好歹會念及劉玉兒曾經侍奉慧姐兒的情分,放她一條生路。

皇叔父把劉玉兒從慈寧宮救了出來,並不代表,就會交還給朱見深,某種意義上來說,皇叔父和皇祖母的立場是一致的。

在他陳循的對面,則是內閣大臣蕭晅,一縷青煙盤旋升起,他輕輕的呷了口茶,將茶盞擱下,瓷器輕微的碰撞聲響起,將陳循的心神喚回,蕭晅的聲音也同時響了起來。

說著話,朱祁鈺輕輕嘆了口氣,道。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蕭晅說不好應對,其實已經算是委婉了,對方的這一招一出,幾乎就已經把陳循逼到死角了……

“因為你是太子,她是奴婢!”

“深哥兒,你生在皇家,入主東宮,是大明的儲君,既然如此,你便該清楚,這世間沒有絕對的公正,她有沒有犯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離開了宮中,便可以解決問題。”

朱見深沉默了,他之前對這番道理,也並不是毫無意識,但是,卻從來沒有人如此直接而清晰的告訴他這一點。

於情於理,這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儘管如此,當有人提出來之後,卻還是獲得了不少人的附和。

無論此刻朱見深的情緒有多麼低落,他都必須面臨接下來的問題。

作為東宮的太子,和一個小宮女糾纏不清,無論是從禮法道德上,還是從名聲上,都不是什麼好事。

“你記著,有所得,必有所失,這一次惹出了這麼大的事端,雖然最終解決了,但是日後必會再生事端,這個宮女留下,或許會牽累你一輩子。”

夜,陳府書房當中。

“你既然執意如此,朕也不為難你,過幾日她的傷養好後,朕會將她送去景陽宮侍奉太后,但是太子,這對你,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此刻,他皺眉看著眼前的一份文書,臉色頗不好看。

看著底下那張堅毅的小臉,朱祁鈺搖了搖頭,道。

不過這一次,出手的人,卻不是朱祁鈺,而是朱見深!

他在回到東宮之後,沒過多久,就對整個東宮做了調整,不少宮人被直接遣散,要麼就是發回後宮再行分配,與此同時,朱見深重賞了梁芳和萬貞兒,在那以後,除了請安之後,基本都沒有再往後宮去過。

朱見深承認了劉玉兒對他的特殊性,不僅僅意味著,他沒有辦法做到東宮的師傅們對他的教導,更重要,也更現實的問題是,該如何保住劉玉兒。

這一點,陳循當然明白,他更明白的是,現如今的局勢,他能唯一能做的,就是退讓,陳英的案子被翻出來,不過是一陣風而已,只要過了這一陣子,一切自然風平浪靜,而且,這種手段,可一不可二,說到底,還是因為這件案子距離現在的時間太近了。

但凡是過個七八年的時間,就算是有心人想再翻出來,其作用也會被大大削弱,幾乎起不到什麼效用,可惜,偏偏就是這個時候!

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陳循輕輕搖了搖頭,身在朝堂,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只會得而不願舍的人,在朝堂上是無法立足的。

惋惜了一陣之後,陳循便將諸般情緒都拋到了腦後,把精力放到了眼前,他看著對面從容的蕭晅,開口問道。

“蕭閣老此來,不只是為了給我送個訊息這麼簡單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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