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所有人望著王翱的目光,都意味深長。

與此同時,不少心思通透的大臣,也頓時明白了,陳循反應如此激烈的原因。

就如今的狀況來看,陳循和江淵這對師生,顯然是早就已經鬧崩了。

陳循如今的做派,明顯就是要把江淵往死裡打。

這個原因,或許是因為,杜寧在查殿試舞弊一桉的時候,查到了什麼,所以陳循要先下手清理門戶,又或許是其他。

但是終歸,以陳循的性格,他想要達到的目的,其實是跟江淵撇清關係。

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朝堂之上,波雲詭譎,並不是你吵一架,別人就會相信你們鬧崩了的。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在唱雙黃呢?

師生的關係,在官場上可謂是十分牢固的關係了,換句話說,想要打破這層關係的束縛,必須要做的夠絕。

與此同時,還要有足夠的動機。

從陳循的角度來說,他要有足夠放棄這個學生的動機,而從江淵的角度來說,他要有足夠放棄陳循這個靠山的東西。

所以實際上,陳循剛剛的所作所為,就是在證明這兩點。

如果說,杜寧真的查到了什麼,那麼,殿試舞弊一桉,足以讓他放棄這個學生,但是,如果要證明,他和這個桉子沒有關係,那就得證明是江淵自作主張。

怎麼證明呢?

自然是,江淵早已經改換門庭,不再是他陳循的人了!

換句話說,逼迫王翱出面,才是陳循想要達到的目的!

身為內閣首輔,手握票擬之權,雖然王翱平時不聲不響的,但是若論實權,的確可以直追七卿。

而且,他又在內閣當中,如果江淵要投靠一個人的話,那麼,王翱是最好的選擇。

一時之間,眾臣不由想起了一樁舊事。

就是當初朱鑑在折戟沉沙之後,內閣中傳出的一樁趣聞,說是江淵巴巴的去討好次輔俞士悅,結果被人家當場拒之門外,轉而便和首輔王翱暢談了半日。

這件事情在小圈子裡,知道的人不少,但是,大多數人都將其歸於內閣輔臣之間的鬥爭,並沒有多想。

但是,如果說陳循和江淵的關係早就已經惡劣成這個樣子的話,那麼,他和王翱之間,很可能就不單單只是簡單的聯盟關係了。

這一點,倒也不是沒有朝臣想到過,但是,朝堂上的事情,很多時候,即便眼見,都未必為實。

唯一可靠的判斷,就是看這個人做了什麼。

這個時候,王翱站出來阻止此事,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江淵早已經是他的人,所以,他必須予以迴護,二是這份奏疏當中,也牽涉到他,所以,他不得不站出來。

但是,即便是第二種可能,那麼,其實也坐實了他和江淵的關係不一般,畢竟,當初殿試舞弊的桉子,江淵絕對脫不了干係,而且別忘了,這件桉子到了最後,獲利最大的,可是王翱這個首輔。

感受到這幫大臣上下打量的目光,王翱的臉色也頗不好看。

他們能想到的,王翱自然也能想到,很顯然,陳循如此針對江淵的目的,就是逼他出手迴護。

如此一來,江淵無論再做什麼,朝中都不會再歸到陳循的身上,而是會歸到他王翱的身上。

但是,朝局鬥爭的高明之處常常就在於,明知到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卻不得不按照對方的預想來做。

王翱很清楚這個時候替江淵說話意味著什麼,所以,剛剛哪怕是陳循把話說的那麼狠,他還是按捺了下來,沒有出手。

可誰想到,這老傢伙竟然早有準備。

杜寧的這份奏疏一上,他不想站出來,也得站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杜寧到底查到了什麼,但是母庸置疑,裡頭的內容一定是對江淵不利的。

在陳循已經擺明了要將江淵貶謫出京的情況下,這份奏疏,很可能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旦天子當眾處置此事,那麼,江淵的結局將再難逆轉。

平心而論,對於江淵這個人,雖然說他是內閣輔臣之一,但是,王翱卻並沒有將他太過看重。

原因就在於,此人的功利之心太重,這一點讓他不喜。

只不過,在官場上,個人的好惡不是判斷的標準。

就內閣的形式來看,俞士悅兼任了太子府詹事後,在內閣的實力威望都大大增長,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聯合江淵是最好的選擇,所以,王翱才接受了江淵的投靠。

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比較特殊,像是聯盟,但是,又比聯盟更加緊密,這其中的原因就在於,江淵會主動替他做很多事情,將自己擺在下僚的位置。

這種狀況,給王翱帶來了很大的好處,但是,也埋下了禍患。

就拿殿試舞弊一桉來說,他的確是知道的,可主意不是他出的,最開始的時候,也是江淵自己想要拿翰林學士的位置,只需要他從旁協助,事後舉薦便可。

如果說江淵辦成了這件事,那麼作為盟友的王翱,自然也能得利,再加上不需要他做什麼,所以王翱也就默許了此事。

但是誰能想到,蕭鎡這個老實人,被逼到了牆角,竟然做出了那麼過激的舉動,讓一切平生變數。

蕭鎡這麼一鬧,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罪名,變成了舉朝上下,都覺得他是被冤屈陷害的。

這種情況下,偏偏天子又將翰林院的差事交給了他,朝廷上下,對於這件事情本就非議紛紛。

如果說,王翱這個時候不出面保一保江淵,那麼,他真的被貶謫出京的情況下,萬一要是反咬一口,說殿試舞弊一桉是王翱指使的,那他可真就說不清了。

所以這個時候,王翱自己是有苦說不出。

早知如此,當初江淵要在殿試上做文章的時候,他就應該攔著,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騎虎難下。

現如今,王翱也只能寄希望於,天子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把事情鬧大,畢竟,他加上江淵,兩個朝堂重臣,一旦攀扯起來,對朝局的影響必定不小。

陳循或許早有準備,但是,今天這個時機,卻未必不是臨時起意,這種情況下,想必天子也需要時間,仔細衡量一番吧……

這個時候,一旁的朱鑑也上前開口,道。

“陛下,臣亦以為此事不應現在處置,殿試舞弊一桉,所涉人員複雜,桉情難明,一時恐難定論,還是應擇日再行商議。”

“至於陳尚書彈劾江閣老一事,究其根本,還是因江閣老為臣議功所致,臣本德才淺薄,得陛下及聖母賞識重用,代朝廷持節往瓦剌迎復太上皇歸朝,回京後方被選入內閣聽用。”

“其後朝政之上,臣兢兢業業,持心秉公,然才不堪用,屢有疏失,以致朝野上下物議不停,此臣之過矣。”

“太子殿下出閣備府一事,雖臣首倡,但卻顧慮不周,致朝堂上下不寧,今陛下以此論功,臣確實愧不敢受。”

有你什麼事……

底下一群大臣正等著看天子會不會公佈杜寧這份奏疏的內容,卻沒想到,朱鑑這個時候跳了出來。

雖然說,他話裡說的是反對公佈奏疏,但是莫名其妙,羅裡吧嗦的又把自己過往的功勞拉出來數了一遍。

咋的,這就想矇混過關了?

朱鑑不是想矇混過關,而是他發現,這件事情越鬧越大,好像已經沒有人關注最開始的議題了。

這怎麼能行?

要知道,尋常時候,宮中聖母的身份雖然貴重,但是,卻不可能隨意干預朝務。

這一次,要不是太子出閣需要拜謝皇太后,而且前一日又出了梃擊香亭這樣的事,聖母也不可能尋到理由對天子施壓。

這種事情,有一不可有二,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要是錯過了今天這個機會,那麼以後再想創造一個,讓天子難以反駁的機會,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所以,朱閣老必須要把議題拉回到正事上。

眼瞧著其他人對他一陣不滿,但是朱鑑仍舊視若無睹,拱手道。

“陛下,臣不敢居功,更不敢受賞,但是臣有一言勸諫陛下,懇請陛下納諫。”

殿中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神色都肅然起來,朱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身旁傳來數道彷佛針扎一般的目光。

然而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朱鑑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抬頭,正視著天子平靜的目光,沉聲道。

“請陛下寬恩,允准正統十四年隨徵勳貴,因事死節的成國公,修武伯,永寧伯等府邸子孫承襲爵位,各勳貴子孫,有才能者,試其鞍馬,給與冠帶,令其隨軍操練,若能建功,一體升用!”

果然,還是來了!

大殿中針落可聞,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複雜。

事實上,剛剛陳循的一番鬧騰,在場的諸多大臣,之所以都沒有開口阻攔,除了因為江淵和陳循的關係之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想矇混過關。

在孫太后剛剛傳話出來的時候,這幫老大人或許還一時沒有想到,但是,當天子提醒他們,梃擊香亭一桉已經交給東廠和錦衣衛查探,一時半刻之間出不了結果之後。

他們很快便意識到,孫太后真正的用意,是在於備府和賞賜上。

備府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中間涉及到的人手,勢力錯綜複雜,不誇張的說,從太子出閣的那一刻起,為太子備府,就成了一件純粹的朝廷政務,是舉朝上下大小官員緊緊盯著的事情。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孫太后能夠干預的地方不多。

那麼,孫太后鬧這麼一出,目的,也就只能是對於功臣的賞賜上。

或者更直接的說,是對朱儀的賞賜!

無論是沉敬還是朱鑑,都份屬文臣的行列,升遷貶謫,在激烈的朝堂鬥爭當中,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

唯有朱儀,他身上懸而未決的成國公爵位,才是最值得爭取的。

往前細想,當初太上皇尚未歸朝之時,孫太后便曾親自召見朱儀和成國公府的老夫人,還曾親自為朱佶和英國公府的千金賜婚,拉攏之意明顯。

現如今太上皇回到了京城,又明顯並不安分,再加上朱儀春獵上的表現,眾人很容易就想到,這是孫太后在幫朱儀復爵。

但是,正因如此,這件事情才顯得有些棘手。

當初,為太子殿下備設幼軍,確定出閣之期,都是朱儀一力促成的,甚至於,為了此事,他還被禁足府中了一段時日。

所以,若要論功,他是肯定有的,但是,要說恢復成國公府的爵位,對於諸多大臣來說,卻也是不情願的。

出於這個緣由,事實上在老大人們的眼中,陳循和江淵兩人鬧得越厲害越好,最好是現場就把殿試舞弊一桉給廷鞠了,這麼一折騰下來,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把朱儀這檔子事給拋在腦後。

只要熬過了今天,再往後沒了由頭,太后總不至於下旨意來催吧……

但是可惜的是,這個如意算盤,顯然是被打斷了。

殿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奇怪,天子的目光輕輕的落在底下朱鑑的身上,定定的望了他片刻,口氣古井無波。

“為成國公府……復爵?”

朱鑑剛剛說了一大堆話,但是,天子卻很明顯就抓住了重點,並且毫不避諱的問了出來。

感受到天子流露出的不滿之意,朱鑑額頭上也微微冒出冷汗,但他還是穩住心神,繼續開口道。

“陛下明鑑,先成國公之子朱儀,為朝廷鞍前馬後,屢次進諫陛下,為太子殿下備府設官,重置幼軍,春獵之上,更是高風亮節,彰我大明武風,於朝屢有功績。”

“今太子殿下出閣,未有賞賜,實屬不妥,何況,朝廷遲遲未定成國公府,修武伯府,永寧伯府爵位承繼之事,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當初土木之事。”

“可如今四海昇平,上皇歸朝,萬民皆安,太子殿下出閣讀書,舉朝歡慶,臣庶交歡,陛下胸懷四海,大赦天下,軍民官吏,曾犯過錯者,非大逆之罪,一體並恕之。”

“正統十四年隨軍出征之總兵等官,雖有過錯,但終歸非十惡不赦之罪,朱儀既對朝廷有功,又值此萬民歡慶之時,朝廷理當復其爵位,以彰陛下仁德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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