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劍身為宴會的主持,一直帶著心腹嶽湘和房夫人於賓客中往來穿梭。

活絡氣氛。

嶽湘人俏嘴甜,負責祝酒。

房夫人乃女中豪傑,千杯不倒,負責喝酒。

一圈轉完,行至船尾,結伴下艙,準備更衣。

正好在樓梯口遇上同樣打算更衣的繪影和舞羅衣。

於是扎堆一起。

離頂層甲板最近,用來更衣的艙房有兩間。

女子那間名為聽雨軒,男子那間名為觀荷軒。

兩軒皆分為內室外室。

外室是客室,自有侍女隨行服侍。

內室兩廂,一次可以容納兩個人。

舞羅衣是客人,自然優先。

房夫人喝酒多,於是先行。

餘下三人留在客室等候。

女人更衣那些事自然遠比男人要慢很多,還要沐浴淨身,薰香什麼的。

所以,等在外室,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閒聊。

伏劍非要拉著繪影入座。

無論以前的權勢,還是現在的權力,乃至風沙的信任,繪影比她只強不弱。

雖然她是三小姐,繪影是奴婢,兩人私下裡向來平起平坐。

繪影推辭不得,也就坐了小半邊。

嶽湘身為伏劍的侍女,這會兒只能站著。

伏劍跟繪影隨便寒暄幾句,然後衝嶽湘使了個眼色。

嶽湘趕緊問繪影道:“聽說江城巡防署的李馬快跟繪影小姐很熟?”

“他不是跟我熟,是跟高月影熟。”

繪影想了想道:“對了,他得罪了三河幫不少人,好像還訊問過你和房夫人。”

李含章只是個小人物,因緣際會攪進了大漩渦而已。

如今風波平定,誰還會在意?

莫非那小子訊問嶽湘的時候,言行激烈了些,人家記仇了?

打算來個秋後算賬?

嶽湘忙道:“那是風少的意思,跟他沒什麼關係。”

繪影心道量你也不敢記主人的仇,嘴上問道:“那,嶽小姐提他,什麼意思?”

她跟李含章接觸較多,見面就有三分情嘛!

如果事不算大,能幫忙緩過去就緩過去了。

“他最近又開始興風作浪。江城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偏要節外生枝。”

嶽湘嘆了口氣,一語雙關道:“真不知道這又是借了誰的風。”

繪影微微蹙眉,追問道:“他興什麼風,作什麼浪?”

無論李含章是故意還是無意,他的行為確實很容易被人視為主人的意思。

嶽湘道:“最近他把江城的大小牙行抄了個遍,嚴重影響了江城的貨貿流通。”

牙行實際上是個中介機構,給買賣雙方當中間人,代商人買賣貨物,支付和儲存款項,運送貨物,設倉庫保管,甚至可以代官府徵收商稅等等。

人口買賣其實只佔其中很小一部分。

事情鬧這麼大,繪影多少聽到點風聲,不過這事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所以,毫不關注,更不關心。

嶽湘繼續道:“運來江城的貨現在入不了庫,江城本地的貨一直上不了船,不止倉庫積壓嚴重,貨船更是積在碼頭動彈不得,不止我們三河幫,各方都損失慘重。”

江城的牙行歸根結底歸屬於齊蟬主事的江城商會。

江城商會受總管府管轄,總管江城商貿,囊括內外各方利益。

齊蟬只是名義上主事。

今天參宴的賓客大多涉及其中,區別只在直接或間接。

可見李含章捅了多麼大的馬蜂窩。

“是嗎?”繪影將信將疑,俏眸轉視伏劍,露出詢問神色。

“貨物積壓還算小事,貨船積壓才最麻煩。要麼乾等著卸貨,要麼乾等著裝貨,都等在江城,上下游怎麼辦?難道滿載貨物掉頭就走,又或者空著船白跑一趟?”

伏劍緩緩道:“很多商船隻是掛著我幫的旗幟,並非真是我幫的貨船。大家投向三河幫是希望有所保障。如果保障不了,人家為何投你?”

繪影猶豫少許,問道:“三小姐沒跟主人提過嗎?”

這事跟她說有什麼用?她又幫不上忙。

“這屬於三河幫的內務,怎好勞煩風少。”

伏劍搖頭道:“我就順嘴這麼一提,你就當我發牢騷,聽聽便罷。”

風少想拆分三河幫的意圖已經蔚然鮮明,跟她明示都不止一次了。

這種時候,她哪裡敢把任何有關三河幫的負面情況報給風少知曉?

那豈不是幫風少下定決心,加速拆分?她又不傻。

嶽湘插嘴道:“關鍵是李含章主持抄查,要說風少一點都不知情,那也未必,說不定……”故意停住了沒說。

繪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非常清楚伏劍的難處。

如果真是主人暗中授意。

那麼對伏劍來說,這事確實很棘手。

“湘兒的意思。”嶽湘先看了伏劍一眼,然後才轉向繪影道:“他對繪影小姐還是很尊重,甚至很仰賴的。您能不能出面制止一下?”

繪影遲疑道:“若是三小姐派人給他帶句話,應該比婢子說話管用。”

話是嶽湘在說,很明顯是伏劍的意思,擺明想拿她當刀使。

她當然很不情願,能推就推。

伏劍臉色立時冷下,連視線都轉開了。

嶽湘隨之嬌哼道:“湘兒之前找過他,怕自己面子不夠大,特意把幫主搬出來,誰曾想他根本沒當回事,甚至口出狂言,多有不恭之語,還揚言一查到底呢?”

如果這番話讓李含章聽到,一定會高呼張星火料事如神。

人家可不是惡人先告狀了嗎!而且擺明是想要借刀殺人。

借伏劍這把刀尚嫌不夠,還要找繪影。

繪影愣了愣,忍不住道:“他真敢?”

果真如此,情況那就不一樣了。

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三小姐受欺負。

不過,她覺得李含章不是這種人啊!

這小子雖然衝動,卻非常清楚分寸,從來不過界的。

不至於這麼囂張吧?

“他何止敢!他都對我動手了。”

嶽湘恨恨道:“要不是湘兒穿了套內甲,差點吃大虧。”

轉向伏劍道:“幫主看過了,內甲上那個拳印,可是不淺呢!都快擊碎了。”

其實她為了掩蓋體型,進而掩蓋身份,穿了可不止一套內甲。

少說一套,情況就嚴重一點。只說一套,情況就相當嚴重了。

伏劍俏臉陰沉,輕輕點頭。

她看過那個拳印,明顯勢沉力猛。

幸虧內甲上鑲了一塊護心鏡,硬擋了一下。

否則嶽湘不死也重傷。這擺明是下殺手了。

繪影見伏劍證實,心裡咯噔一響。

敢這麼不給伏劍面子,還膽敢對伏劍的心腹侍女下重手?

主人絕不會授意到這種程度。

所以,李含章要麼沒有得到主人的授意,要麼就是幹過線了。

無論是哪一種,那都離死不遠了。

“幫主大度,奴家畢竟也沒真的怎樣。”

嶽湘正色道:“如果繪影小姐說動他罷手,可以既往不咎。”

這裡面的水非常深,牽扯到巨大的利益。

所以,趕緊讓李含章罷手,把查封的解封,把查扣的解禁。

讓江城的大小牙行儘快恢復秩序,挽回損失才是頭等大事。

至於報復,等她離開江城,找幾個殺手又不難,還能跟她無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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