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正處於軍管之中,民心不安,民生日艱。

本就不是個遊玩的好時候,更沒什麼遊玩的好地方。

風沙此趟帶武從靈出來,並非為了遊玩,僅是假遊玩之名罷了。

主要是想讓武從靈周知近況,以及接下來的安排。

全程都是初雲在說,他幾乎一言不發。

不管是江城會也好,朗州軍也罷,尚未瓷實,還有變數。

由初雲出面,留出了轉寰的餘地。

武從靈乾等了這麼久,就是在等這一刻,自然凝神靜聽。

這些天她一直在琢磨風沙到底能幫她什麼。

借給她人手?幫她籌募糧餉?讓她獲得一些在地的支援?

她都把尊嚴扔到地上,把自己當條狗了。

起碼要讓她安身立命,不再惶惶不可終日吧?

想得越多,期盼越大,越發患得患失。

初雲並沒有直入正題,僅是在介紹東鳥的一些基本情況。

東鳥共有三個軍鎮,潭州武安軍、朗州武平軍、桂州靜江軍。

這三鎮乃是東鳥的鎮國基石,可以攻城略地的主力大軍。

其他各州都只是防禦使或者團練使。

武從靈十分不耐煩,心道你能不能說點我不知道的。

哪曾想初雲還是廢話個沒完,居然在那兒解釋何為防禦使,何為團練使。

一般來說,位於要衝,設防禦使。尋常地方,設團練使。

比如江城就是防禦使。顧名思義,就是防禦。至於團練使,練兵自衛。

兩者平級,低於軍鎮軍使,但也都算是軍使,通常由本州刺史兼任。

這些軍使加起來,便是東鳥地方上的主要勢力。

武從靈越發不耐,甚至顯於臉上,結果被風沙掃了一眼,乖乖地垂首傾聽。

初雲微微一笑,開始重點提及朗州軍。

朗州軍是統稱。原王萼麾下,都可以視作朗州軍,甚至包括蠻軍。

三大軍鎮中,武安軍效忠王廣,武平軍和靜江軍效忠王萼。

這就是當初王萼爭皇位的底氣,也果然爭贏了。

武從靈漸漸皺起眉頭,實在忍不住了,想要出言打斷。

初雲加重語氣道:“換而言之,朗州軍本身就包括了三鎮之二。邊高偷襲潭州得手,武安軍已不復存在,只要周峰率朗州軍入主潭州,那就實際上佔據了東鳥。”

東鳥各州的防禦使和團練使不可謂不重要,但是並非決定性的力量。

目前只有朗州軍擁有定鼎東鳥的實力。

“周峰我知道!”

武從靈插嘴道:“他原來是靜江軍副使,更是父皇攻打潭州的先鋒,父皇登基之後,靜江軍軍使王魁和他一起率部反叛。”

初雲不喜被人打斷,心裡不爽,勉強耐下性子聽她說。

“他們反攻朗州,廢黜了我那留守朗州的大哥,還奉我堂兄為武平軍軍使,不久之後,又把他廢黜,自任自立,後來父皇被王崇篡位,他們居然又宣佈效忠父皇。”

武從靈嬌哼一聲,冷冷道:“這兩人皆是不忠不義,反覆無常的小人。”

初雲淡淡道:“明明有輔佐之勞,更有從龍之功,為何非要功成之後率部反叛?令尊登基之後的所作所為,確實值得商榷,更值得公主深思。”

武從靈不吭聲了。

初雲把她懟閉嘴之後,開始將風沙的佈局娓娓道來。

武從靈頓時來了興趣,不再裝作傾聽,開始真的傾聽。

結果越聽越興奮,越聽臉越紅,甚至連眼睛都放出彩芒。

初雲總結道:“江城會的效忠和朗州軍的投效,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沒有江城會的效忠,公主就是朗州軍的傀儡;沒有朗州軍的投效,公主只能坐困愁城。”

武從靈這才知道自己果然還是個婦道人家,當真頭髮長見識短。

她只是盼著一個立足之地,可以維持公主的身份和體面。

人家卻分明在幫她復國呢!

有了江城會的效忠和朗州軍的投效。

她完全可以以朗州、江城和江州為根基,著手恢復東鳥皇祚。

將來成為東鳥女皇也說不定啊!至不濟也可以當個女王嘛!

武從靈正越想越美呢!

“投效並不意味著效忠。”

初雲潑冷水道:“朗州軍需要以公主的名義才能收復潭州,收復潭州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公主,而是想以公主的名義竊據官位,以節制東鳥全境。”

朗州軍想要獲得各方承認並不容易。

各州的防禦使和團練使當然難以抵禦朗州軍,合起來那就未必了。

朗州軍總不能一州一州打過去吧!

東鳥好幾十州呢!要打到什麼時候?

拖也把朗州軍給拖死了。

大義的重要性就在這了。

初雲的意思,武從靈聽懂了,面露不忿之色。

東鳥是她家的東鳥,憑什麼拱手讓給朗州軍?

儘管她剛才還僅是奢想保全,現在想法又不一樣了。

想要得到更多。

初雲提醒道:“大家目前都還承認東鳥皇室的正統性。所以以公主的名義,確實足以傳檄而定,起碼讓東鳥各地名義上尊奉。但是,再拖久一點那就未必了。”

她說這麼多,無非是在告誡武從靈。

朗州軍可以給衡山公主什麼,又希望從衡山公主身上得到什麼。

武從靈只有牢牢記住這兩點,才能跟朗州軍攜手共贏。

簡而言之,人家只會把她當公主供起來,不會真的唯她馬首是瞻。

“風少,周峰朝秦暮楚,小人也。”

武從靈衝風沙撒嬌道:“我可以陪你睡覺,他可以嗎?我是你的女人,我的當然就是你的,總比周峰可靠吧?你放心,我絕不要名分。”

今天的收穫遠遠超出她的預期,反而令她很不踏實。

她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公主,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只能拿自己和人家綁在一起。

初雲嫣然道:“想爬主人床的女人多了,不缺幾個公主。只要公主能幫主人守好兩江大門,看住東鳥這一畝三分地,絕對比爬主人的床管用多了。”

她知道風沙一點都不喜歡武從靈,只是因為形勢需要,必須幫助武從靈。

所以說起話來毫不留情面。

武從靈又羞又惱,這話說的,分明把她當成看門狗了。

儘管明知事實如此,被人如此直言不諱,當面批臉,還是讓她難以忍受。

風沙瞟了初雲一眼,向武從靈笑道:“其實我垂涎公主久矣,奈何家有賢妻,實在不敢造次,還望公主體諒。”

他有些不高興,覺得初雲過分了。

有些事,可一不可二。

第一次是提醒,第二次就是單純的羞辱了。

武從靈已經認清現實,沒有必要如此羞辱。

武從靈果然好想了一點,勉強笑道:“真沒看出來,風少居然也會懼內。”

其實風沙的話十分輕佻,無異於調戲。

她還是頭次因為被人調戲而感到愉悅。

可見她現在的處境多麼卑微。

風沙正色道:“所以拍我家夫人馬屁,絕對比拍我的馬屁管用。”

武從靈咯咯笑道:“我還沒見過夫人呢!有機會一定前去請安。”

風沙含笑道:“她性喜清淨,倒也不必特意看望。有些衡潭世家與她關係匪淺,公主掌權之後若能福澤一二,她一定高興。”

武從靈展顏道:“託風少吉言,從靈一定加倍努力,絕不辜負風少厚望。”

哪怕明知道風沙其實只是裝作尊重她,她還是很高興。

但凡能當個人,誰又願意當條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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