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想把馬匹從黃河以北賣到長江以南,必須北周方面點頭。

想也知道北周肯定不同意,而且一定會嚴厲打擊走私。

然而礙於外務,北周必須對契丹設在南方的幾處回圖務例外。

因為江陵特殊的地位和地理,最大的回圖務就設在江陵本陵。

可以販賣戰馬那種。

東鳥、南唐,大越、辰流,乃至地方軍使,無不來跑來購換。

購馬的硬通貨是絹和茶,而茶比絹更硬通。

柴興幼年跟著頡跌茶號的胡商東主販茶,幹得就是這種買賣。

真正刀口舔血,也實在暴利,而且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馬有馬。

從東鳥、南唐到江陵的茶葉,必過城陵磯。

壟斷了城陵磯到江陵的茶葉貿易,就在實際上壟斷了購馬的“貨幣”。

又因為蕭燕的關係,契丹在江陵的回圖務根本不敢忤逆風沙的意志。

所以,無論是賣馬的份額,還是購馬的份額,風沙稱得上一言九鼎。

風沙當然不會管這麼具體的事,原來是繪影負責,現在是蘇環主持。

這嶽七爺居然跟他談什麼茶馬市,簡直貽笑大方。

嶽七爺見陳風一個販茶的,居然對茶馬市沒興趣,實在不可思議,忍不住道:“我有個朋友,是荊江會的分堂主……”

風沙打斷道:“這種朋友我倒也有,個個拍著胸脯大包大攬,最後錢花了不少,事嘛通常很難辦成。也不能說人家沒幫忙,怪只能怪我運道不好。”

說話的時候笑盈盈,其實一番話指桑罵槐,十分難聽。

嶽七爺面色尷尬,心裡不滿,暗忖你還真是不知好歹。

給臉不要臉是吧!

他那男寵不悅道:“你那些狐朋狗友,也能跟我家七爺比嘛?”

嶽七爺臉色微變,厲聲斥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掌嘴!”

雖然他看不透這個陳風,可是人家實打實有錢,此行也是人家請客。

就算沒有張星火這層關係,也不能輕易得罪了。

他的確不爽,憋著勁想給這小子一個難堪,但不會傻到自己捲進去。

那男寵哆嗦一下,抬掌來回毆自己耳光。

啪啪幾巴掌下去,臉腫了,眼眶也紅了。

那嬌滴滴,低頭咬唇的可憐模樣,瞧著居然很有點梨花帶雨。

嶽七爺還不放過,又逼著他給風沙道歉。

蘇蘇盯著男寵臉上漲紫的掌印,見他低聲下氣的模樣,心道你也有今天。

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壞得很,狗仗人勢的事可沒少幹,看了自然好解氣。

風沙當然不會故意刁難下人,擺手了事。

那男寵不怨主人,也不恨風沙,就只盯著蘇蘇看,眼神中滿是怨毒之色。

被地位高的人踩來踩去就算了,這個下賤胚子居然也看見他狼狽的樣子?

本就漲紫的臉更加滾燙,一種強烈的羞恥感盈滿全身,都衝到頭上去了。

嶽七爺仿若無事,繼續談笑風生。

他那女寵不知什麼時候退了下去,過了段時間才回來。

進門之後就給嶽七爺投了個眼色,嶽七爺心領神會,眼底閃過些許喜色。

不多時,一個豪邁的笑聲從門外力透進來,金石之聲震耳,穿透力極強。

張星雨立時警惕起來,來人好厲害的樣子,正面交手,她怕自己打不過。

“七爺,果然是你,來了,怎麼也不跟兄弟打聲招呼。”

這是個濃眉大眼的方臉壯漢,看著約四十來歲的樣子。

一身錦制勁裝,既華貴又挺拔,剛踏進門,搶來抱拳。

璀璨的寶石戒指上下搖晃,一時間竟數不清戴了幾個。

燈燭照耀下,晃得人眼暈。

嶽七爺出席回禮,喚其為“五爺”。

兩人寒暄少許,嶽七爺轉來介紹風沙。

五爺一聽是個茶商,臉上的笑容變淡。

眉目之間,浮現倨傲之色。

聽嶽七爺說這次是此人請客,又露出瞭然之態。

“今天是有一場馬市,可是你也知道這牌子多麼燙手,我早就稀裡糊塗發完了,甚至都忘了給自己留個,早知道七爺你帶朋友來,說什麼也要給你留上一塊。”

嶽七爺本來氣不過,想在風沙面前顯擺一下關係,見他居然拿腔調,不爽道:“我不信,給我換一句。”

五爺見他這麼賣力,還以為他被人餵飽了,笑道:“今天的牌子半月前就沒了,不過算你們有福,恰好來了位貴人。待會兒不要做聲,低頭跟在後面進去就是了。”

嶽七爺自鳴得意,忍不住斜視風沙一眼。

卻沒從人家臉上見到他想見的神態,不免有些失望,又趕緊打起精神詢問道:“什麼貴人啊?”

五爺比唇噓了一聲,只做口型,無聲道:“高王妃。”

嶽七爺沒聽見聲音,疑惑地凝視其口型,忽然反應過來,瞳孔漸漸縮緊。

一臉不可思議地啊了一聲,又驀地回過神,結巴道:“這,這,不好吧!”

那可是高王妃,中平的王妃!

混進王妃隨從?

如果被人發現,當成刺客?

那還不當場砍了!

“我還信不過七爺你嗎!七爺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五爺微笑道:“這裡防衛我負責,本來就要安排人手跟進去,一句話的事。”

嶽七爺有些懵,喃喃道:“這,這,不合適吧!”

他的確跟五爺關係不錯,但也沒到過命的交情,應該還沒好到這種程度吧?

五爺繼續道:“就門禁嚴點,進去就好辦了,往人群裡一鑽,不會被發現。”

嶽七爺畢竟是個老江湖,覺得這事情不對勁,心裡好生遲疑,並沒有答應。

倒是一直沒做聲的風沙突然接話道:“合適,怎麼不合適?我看合適的很。”

最近個把月,他實在無聊透頂,陡然嗅到陰謀的味道,連毛孔都興奮開了。

五爺見他同意,立時斬釘截鐵道:“那好,事就這麼定了,我去安排一下。”

也不待嶽七爺回應,徑直離開。

嶽七爺愣了半天才回過神,苦笑道:“陳少,你知道他什麼意思就答應了?”

他之所以覺得不妥,是因為五爺以口型提到“高王妃”。

而他以為風沙沒有看到,所以才敢答應。

其實風沙看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因為高王妃,他才不會摻和事呢!

要知道王妃的行蹤不可能隨便透露給外人,這個五爺居然讓嶽七爺知道。

那就是不打算讓人離開了。

肯定已經把嶽七爺和他視為棋子,且是卒子,馬上就要硬推他們過河了。

“我看你們都談好了,我總不能裝聾作啞吧!不然豈不是駁了七爺的面子?”

風沙裝傻道:“放心,規矩我懂,該花的錢,請七爺提點,只會多不會少。”

嶽七爺回想自己剛才一系列行為,從頭到尾連起來看,就是給人點道的呢!

結果人家還真的挺上道,願意當這個冤大頭。

這,這,這哪說理去啊?

下意識往外張望一眼,發現門口站了兩名衛士,而且還佩刀。

這下好了,想走都走不掉了。

看這架勢,如果打算強行脫身,恐怕五爺會換上另一副臉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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