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不折不扣的魔術師,卻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這場聖盃戰爭是虛假的,這場聖盃戰爭的本質,其實只是假冒東方島國舉辦的那場儀式的贗品。

關於這一點,雖然男人心裡早就已經很清楚,但是他全然不在意。

「無聊。管它是不是模仿,只要結果一樣,那就不成問題。」

如果是高貴的魔術師,大概不會依靠他人建立的系統,而是像創造了聖盃戰爭的三家那樣自食其力,但男人選擇了最省事的方式――借用現成的儀式達成自己的夙願。

不過,這也算是合理的想法,至少在男人看來,這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打從一開始,他就以認真的態度看待這場虛假的聖盃戰爭,並且比任何人都更有幹勁。

也就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是帶著決心進入這座城市的。

起初聽到聖盃戰爭的時候,男人不以為然地將其當成流言。可是,蘭加爾傳來的訊息震驚整個協會,掀起的波瀾也透過無數魔術師傳入了他的耳中。

這讓他不得不開始相信‘萬能的許願機是真實存在的。

雖然男人出身於比較有名的魔術師世家,但整個家族的能力在走下坡路。他身為如今的當家,為此倍感壓力。

他擁有一定的理論、知識與技術,唯一缺乏的就是那份魔術師世家長年積累下來的純粹「力量」,這使得他愈發焦躁。

正常來說,男人應該鑽研自己的技術,將它與魔術刻印一起傳給更有資質的子孫。

然而,那也是使他變得焦躁的原因之一。因為他發現他的孩子比他更缺乏成為魔術師的天分。

不少魔術師世家都因為魔術師的資質一代不如一代,最終與魔術世界無緣。

「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想落得瑪奇裡那樣的結局。」

協會與普通的企業和組織一樣,有很多的門檻。為了得到能讓子孫後代繁榮昌盛的手段,首先必須得有強大的魔術師血統。男人如今正處於這樣的死迴圈之中。縱使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術師,卻不夠成熟。

他來到斯諾菲爾德這座城市,坐在名為聖盃戰爭的賭桌前,將全部籌碼押在或真或假的聖盃戰爭上。男人賭上的不僅是財產,以及過去,甚至還有未來。

「不要緊,會成功的。為了展現我的決心,我了結了前途無望的兒子,解決了試圖阻止我的妻子。不能旺夫興家的人沒什麼可惜的。只是沒想到妻子根本不理解身為魔術師的驕傲。但正是這種女人,我的兒子才會這麼平庸。如果我想提高自己的地位,就只能贏下這場戰爭。聖盃是假的也不要緊,只要能從這場被賦予「聖盃戰爭」之名的鬥爭中勝出,我的魔術師地位就會水漲船高,或許能在戰鬥中找出通往「根源」的路。又或者能夠將愛因茲貝倫和瑪奇裡創造「聖盃戰爭」的知識化為己用。不管結果如何,聖盃戰爭都會提高我的魔術師等級。這簡直是穩賺不賠的賭博。因為無論怎麼賭,我都能贏回比賭注更多的東西!」

沒錯,這就是男人做出的選擇。

比起將希望寄託在一代不如一代的子孫身上,他將一切堵在了這場名為‘聖盃戰爭的賭局,那‘萬能的許願機之上。

在他看來,這是最簡單直接復興家族的道路。

男人像這樣展開了各種各樣的遐思,卻完全沒想過,自己一旦失敗就會葬送整個家族。

不過,他之所以沒想到這一點,也是有原因的。

他有勝算。並且這個勝算,至少值得他親手葬送掉自己的兒子。

「話說回來……這就是令咒啊

。可令咒的圖案跟我聽說的有些不一樣。」男人看著自己的右手如此唸叨著。就像在看剛剛出生的孩子一樣,他笑得十分慈祥。

也許‘慈祥這個詞彙用在他這樣親手葬送自己妻兒的人身上有些諷刺,但他此刻確實對這浮現在自己右手上的圖案視若己出。

他的手上,是一發看上去像是‘閉合的鎖的圖案的類似紋身一般的東西。據說這就是被選為聖盃戰爭的御主的證明,令咒。

「鎖……真是一點都不吉利啊……不過,這東西在我手上就表示我得到認可了!我是御主了!也就是說,我是那個英靈的主人了!」男人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把目光移向靜靜地放置在一旁的布包上,再次笑了。

他只是笑著,一次又一次。

斯諾菲爾德北部是一片遼闊的大溪谷。溪谷由連綿不斷的紅色陡岸構成,就在離溪谷不遠的山嶽地帶內,有一個洞窟。洞窟是天然形成的,但現在設有能夠避人耳目的結界,變成了魔術師的「工房」。

在煤油燈的照映下,男人平靜地提起布包,小心翼翼地取出裡面的東西。

那是一把鑰匙。與普通的鑰匙相比,它又多了幾分令人忌憚的因素。鑰匙上的裝飾非常多,長度和重量堪比求生刀。光是上面一顆裝飾寶石,在各種領域上就都具有不菲的價值。

聽說在過去的聖盃戰爭中,「他」是被蛇的化石召喚出來的如果用這件遺物來召喚,說不定成功率會更高。

當年,在男人的家族還很有實力的時候,他的祖先也曾像如今的他這樣豁出一切,換得這把鑰匙,用於探求某種事物。

傳說這世上有一個寶物庫,名為黃金鄉。裡面收藏了世間所有的寶物。

或許這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但這把鑰匙毫無疑問能開啟那扇傳說深處的大門。

男人的祖先對財寶倒沒什麼興趣,只是覺得那些寶物中應該會藏有一切與魔術相關的寶具。.

最後,男人的祖先僅僅證實了鑰匙是真品這一點,並沒有找到那個寶物庫。雖然鑰匙本身似乎也有著未知的魔力,但如今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把鑰匙是男人最想召喚出來的英靈的遺物。這可是最好的召喚觸媒,能夠大大提高得到理想英靈的成功率。

「時機也成熟了,開始吧。」男人不動聲色地站起身,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感情與算計也被拋諸腦後。他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場儀式上。

‘感覺被統一到一點,神經變得敏銳,不必要的感官全部被他遮蔽。

不同於神經與血管,看不見的迴路在身體裡鋪開。

男人一邊感受著同樣看不見的熱流沿著迴路遊走全身,一邊吐出召喚的詞句。

那既是對他自己的祈禱,也是對永珍天秤的詛咒。

他從未想過,幾分鐘後,他的人生,他賭在這場鬥爭上的種種代價以及他一直執著的魔術師血統,一切都將僅在瞬間就輕而易舉地迎來終結。

「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

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物」,男人情不自禁地大喊。

他根本無須確認對方的本名,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清楚自己召喚的是誰。

喜悅的笑聲接連不斷地從男人的喉嚨深處湧出,雖然只有那麼幾秒鐘,但男人的確將召喚出來的英靈晾在一旁。

英靈的臉上明顯露出了不悅的神色,但他身為英靈,還是要履行自己的義務。不過在英靈看來,那是否叫作「義務」就有待商榷了。

「回答本王,你就是膽敢傲

慢地倚仗王之光輝的魔術師嗎」

金黃色的頭髮,金黃色的鎧甲。外表極盡奢華的從者用居高臨下的語氣問道。

男人因從者的提問不由自主地感到了膽怯。然而,即使他清楚面前的這股力量是何等的強大,心中也依然湧起了些許的煩躁。

區區一個從者,囂張什麼!?儘管身為魔術師的自尊心戰勝了恐懼,可當右手上發光的令咒隱隱作痛,男人再次恢復了冷靜。

算了,這位英雄本來就是這副脾性。

不過,雖然如此,也應該早早地讓這個傢伙認清一個事實。

那就是至少在這場戰爭中,自己才是主人,以從者身份被召喚出來的英靈只不過是工具。

沒錯,我才是你的主人。

男人打算如此向從者宣告,並對從者展示令咒。為此,男人將右臂伸向了前方。

然而下一刻,他卻發現自己的右手不見了。

「……咦啊」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滯呆聲音在洞窟裡迴響。

儘管一滴血也沒有,但片刻之前仍在右臂上的手確實不見了。

男人慌忙將自己的手腕舉到面前,一股刺鼻的焦臭味便撲面而來。手腕的斷面還冒著絲絲青煙,清楚地表明瞭他的手是被燒斷的。當男人意識到這一點時,如同後知後覺一般,疼痛的感覺隨即竄上他的脊髓與大腦。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整個洞窟。

看著面前的男人像一隻巨大的蟲子那樣叫喚不停,金色的英靈百無聊賴地開口道:「怎麼,你是小丑嗎若是的話,就叫得更動聽一些來取悅本王吧。」

金色的英靈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儘管眼前之人似乎是他的御主,但看著御主這般醜態,他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右手並不是這位英靈燒斷的。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屑。

誰會因為一隻螞蚱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而發怒呢?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依舊在慘叫著,身上發生的變故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摧毀了他的理智。然而他身為魔術師,還算強大的意識強制讓他冷靜了下來,並立即調整好了姿態。

「結界裡……有人!大意了……」

這個洞窟已經變成了他的工房,正常來說,一旦有人進入,他馬上就能察覺。但入侵者鑽了他召喚從者的空子,對方應該是將氣息混進此刻這片空間充滿了的眼前這位英靈的魔力之中,導致他沒能發現,畢竟眼前這位英靈的魔力實在太過強大,足以掩蓋世間任何人的光輝。

男人瘋狂的思考著。

他在設定結界的時候也佈置了一些陷阱,然而此時陷阱卻沒有發動。如果入侵者是解除了陷阱才進來的,那就表示來者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想到這裡,他一邊用左手構建魔術,一邊向敵人唯一可能所在的方向,通往外面的隧道叫喊:「什麼人?你是怎麼穿過我的結界的!?」

話音剛落,通道里便響起了聲音。

只是這道聲音並非回答他的疑惑,而是朝著那位金色的英靈恭敬的見禮:「不揣冒昧……懇請偉大的王允許鄙人在您面前現身。」

「嗯……」英靈聞言沉吟了一聲,隨後用倨傲的態度首肯道:「也罷,就賜你覲謁本王的榮譽吧。」

「萬分榮幸。」

在得道英靈的允許之後,來人才現身在通道中。

聲音中蘊含著清澈透明的純真,以及拒絕萬物的冷漠。岩石背

後走出來的是一位身材較小的少女。

那是一個十二歲左右、有著棕色肌膚與柔順黑髮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高貴華美的禮裝,如同一名「深閨佳人」。端正的面孔在衣服的襯托下更顯清秀,雖然衣著華麗,但從她的表情上感受不到與之相配的華貴。簡單來說就是太過稚嫩,展現不出高貴者的風範,唯一能夠用來形容少女的,或許只能是可愛。

少女現身之後,只是畢恭畢敬地靠近王座,面對其上的英靈行了一禮後直接跪下,全不在意裙襬會沾上泥土。

「嘖……」一旁的男人見此一幕,感到有些憤怒。

他完全被無視了。

但是……雖然感到憤怒,但他此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因為面前的少女雖然年幼,卻實力深不可測,他連露出憤怒的表情都不敢,只能硬生生地將咒罵憋回喉嚨裡。畢竟對方剛剛才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之下卸掉了他的一條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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