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嚴深吸一口氣,朝著蕭珩跪了下去。

“主子,是屬下沒用,護不住夫人,連空青也喪命了。您殺了我吧!”

蕭珩沒動。

他垂著眸,眼中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許久。

顧沉淵發出一聲抽氣聲,“萬杏堂今天倒是討了個好彩,被血洗一遍不夠,活下來的還要再死一遍。”

蕭珩偏過頭,視線落在他慘白的臉色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萬杏堂怎麼會招惹上殺手?”

顧沉淵靠坐在櫃檯邊,朝著被嚇暈的宋婆婆揚揚下巴。

“我在城外遇到你府中人被追殺,把人帶回來了。沒過多久,殺手就追到萬杏堂。發生了什麼事,你自己看吧。”

蕭珩寒潭似的漆眸裡,沒有一絲異色。

他已經知道了,這場禍事是因誰而起的。

陸若檀。

她要滅口產婆,又怕產婆說出什麼不該說的秘密。

所以乾脆除掉整個萬杏堂。

空青的眼睛還睜著,虛虛地望著屋頂。

似乎在疑惑,自己只是奉命出了一趟門,怎麼就再也進不去將軍府的門了。

蕭珩猛地閉上眼睛,竭力壓制翻湧的內力。

暴戾的殺意,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

謝兗從後院回到大堂。

蕭珩眉梢眼角都泛著血紅,襯著漆黑的瞳仁,讓人心底發涼。

“清黎怎麼樣了?”

謝兗一張口,就是劇烈的咳嗽。

嚥下喉中的腥氣,他喘著粗氣,神色悲涼。

“孩子保不住了。”

心臟驟然緊縮。

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不斷用力收縮擠壓。

哀慟厚重地包裹著蕭珩,逼得他呼吸滯澀。

“清黎她……什麼時候能醒?”

謝兗艱難地嚥下一顆清心丹,“那些殺手還沒死,你要審就抓緊帶走。清黎跟著你,沒少受委屈,就讓她留在這兒吧。”

蕭珩的額角跳動著青筋。

他想反駁謝兗,可謝兗說的不是氣話。

如果不是因為他,萬杏堂不必遭遇這場災禍。

讓高嚴回府叫來影衛,把躺在地上的十來個暗衛全部綁起來帶走。

等到蕭珩走後,顧沉淵才忍痛問道:“師妹的孩子,真的保不住了?”

謝兗又是一陣咳嗽。

“她被人用內力擊中腹部,胞胎脫落了大半。我佈置的息筋散,又凝滯血液流動。孩子還沒落下來,但九成是保不住了。”

就是因為毒藥會影響胎兒,所以一開始謝兗並沒有按下機關。

直到謝清黎的性命受影響了,謝兗才顧不得那麼多。

只希望……清黎醒來後,別怪他才好。

蕭珩回到將軍府。

一整晚都在地牢裡審問那些暗衛。

臨近天亮時,帶著一身血煞出了地牢。

陶幼沅和鬼泣早就在外面等著他了。

鬼泣拋過來一枚令牌:“我和她一人堵了一個,搜出來一枚令牌。”

陶幼沅昨夜回來的路上遇到鬼泣,便一道去追暗衛了。

眼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聲問:“到底怎麼了,我師父他們沒事吧?”

蕭珩接過牌子,看著上面的浮雕,眸光發寒。

抖了抖身上的血漬,他轉身回臥房。

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叫上陶幼沅一起出門。

直奔萬杏堂而去。

謝清黎已經醒了。

她渾身死氣沉沉,躺在床上寂靜無言。

哪怕是蕭珩來了,都沒有變過神色。

蕭珩心中一陣絞痛。

他有一種預感。

謝清黎要離開他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讓蕭珩無端生出一陣恐慌。

他已經失去了孩子,絕不能再失去謝清黎。

坐到床上,輕輕握住謝清黎的手。

“一晚上沒吃東西了,餓不餓?”

謝清黎的眼眸顫了顫。

好一會兒,才看向蕭珩。

“是陸若檀嗎?”

除了陸若檀,她想不到第二個人。

蕭珩手指一緊,微微頷首。

謝清黎的眼神裡,是無盡的絕望和寂寥。

“空青死了,是不是?”

聲音啞得不像話。

蕭珩垂眸,澀聲道:“清黎,這是個意外。空青的死,誰都不願意看到。他護住了你,也算死得其所。”

謝清黎目光涼涼,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死得其所?那我的孩子呢,也是死得其所嗎?”

話還沒說完,淚珠就滾滾落下。

她寧願自己死了,也不想連累別人!

空青本可以活的,她和師兄都已經穩住他的傷勢了。

還有師兄。

師兄被斬斷了右臂!

巨大的愧疚感,壓得她無法呼吸。

她是一個大夫。

生平目標,就是儘可能的救死扶傷。

可非但沒能救死,反而連累了他人性命。

連帶著這個未出世的孩子,都沒有誕生的機會。

看著她悲慟的模樣,蕭珩眉眼一片黯然。

“清黎,我知道你現在難受。空青沒了,府裡還有其他人。我會讓陸若檀,為孩子償命。”

謝清黎哽咽著抽回手,偏過頭去。

“人命在你眼中,是可以用來交易的嗎?蕭珩,你真讓我感覺害怕。”

他怎麼可以如此輕描淡寫的,就掠過了一條因他而亡的性命?

那不只是一個下人。

空青是高嚴的兄弟,是忠心耿耿的護衛。

縱然知道,蕭珩是為了減少她的愧疚才那麼說。

可他的涼薄,還是讓她覺得心寒。

蕭珩替她掖好被子,啞聲道:“你休息會兒,我去讓人給你買些早點。”

在這個時候,他不想和她發生爭執。

謝清黎看也沒看他一眼。

把被子拉過頭頂,無聲地流下眼淚。

為空青,為顧沉淵,也為她的孩子。

蕭珩沉著臉,邁步出了她的房間。

謝兗端著藥,和蕭珩擦肩而過。

進了房門,輕嘆一聲。

“閨女,起來喝藥。”

謝清黎紅腫著雙眼,探出頭來。

“阿爹,我想自己靜一靜。”

謝兗咳嗽兩聲,把藥碗放到桌上。

“昨夜我也遷怒了蕭珩。可是你要知道,殺人的不是蕭珩,他沒有做錯什麼事。”

謝清黎抽泣一聲,“我不是因為這個生他的氣。”

或許阿爹說的沒錯,她是在遷怒蕭珩。

可是兩條性命,一條胳膊。

這個代價太大了。

如果不是因為蕭珩,陸若檀又何必狠下殺手,處處為難謝清黎呢?

這場災禍,是因為他而起。

謝清黎沒法不怨。

謝兗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她的頭。

但頓了片刻,乾枯的手,還是沒落在謝清黎頭上。

“所以,你打算如何做。離開蕭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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