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清黎竟從他的話裡,聽出一絲卑微的懇求。

她的心驟然軟了下來。

沉默片刻,謝清黎無奈地問:“要不要進去坐一坐?”

蕭珩悄然勾唇,上前一步,將她圈進懷裡。

“不用,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謝清黎沒有掙扎,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體溫。

“除夕夜人家都是闔家團圓,偏你一個人在外面吹冷風。”

要是她今晚沒出來,他難不成打算在外面站一宿嗎?

蕭珩手臂用力,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哪裡都不想去,只想離你近一些。”

哪怕見不到她,知道她在裡面,就已經足夠了。

謝清黎再也忍不住了,雙手環住他的腰。

眼眶發熱,鼻尖酸澀,胸腔裡一抽一抽地發疼。

“嘭!”

遠處不知誰在放煙花,落下漫天星光。

映照在兩人身上,彷彿天地間再沒有煩惱和憂愁。

只有兩顆離得很近的心,彼此依偎,互相取暖。

不知過了多久。

謝清黎鬆開手,輕輕推了推他。

“再不回去,他們該擔心我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蕭珩不捨地放開她。

目光深沉地凝視著謝清黎,藏起了所有眷戀。

陪著她撒完灰,蕭珩沒回將軍府,而是進了對面的宅子。

謝清黎回了萬杏堂。

顧沉淵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堂裡,正往燈盞裡添油。

謝清黎同他打了聲招呼,放下盆準備回後院。

“師妹日後有什麼打算,想進朝為官嗎?”

顧沉淵突然出聲,喊住了他。

謝清黎一怔,隨即好笑道:“只是一個客卿而已,哪裡算得上什麼官。”

顧沉淵垂下眼簾,“我還以為,你有這方面的抱負。”

“我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若說理想,那便是能一直陪伴阿爹左右,過好我們的日子。”謝清黎認真回答,絲毫沒有敷衍。

良久,顧沉淵低低一笑,“好,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麼?

謝清黎總覺得,師兄今天怪怪的。

也沒多想,叮囑了幾句早些休息,她就回屋去了。

顧沉淵依舊坐在凳子上,面龐在燭火搖曳下,明晦不定。

不知過了多久。

大門突然被人敲響。

顧沉淵起身,開啟了門。

門外站著三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絡腮鬍。

顧沉淵閃身出來,示意他們到一旁說話。

絡腮鬍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顧沉淵眸光閃爍,又逐漸歸於平靜。

“抱歉,我還是更喜歡現在的生活。”

絡腮鬍急了,聲音大了不少,“現在的生活?您瞧瞧,您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叫人生生砍去一臂!同我們走,這天下都是您的!”

顧沉淵左手的手指微動。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萬杏堂的方向。

垂下眼眸,莫名地笑了笑。

“我要天下做什麼。”

絡腮鬍還想再勸,被他身後的一個青衫中年男人拉住。

青衫男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看向顧沉淵。

“公子,皇帝至今不曾立儲,幾位皇子明爭暗鬥,眼下正是我們入局的最好時機。這天下是我們被奪走的天下,公子當真甘心嗎?”

顧沉淵沉默良久。

前幾日,這三個人暗中找上門來,告訴了他一個天大的秘密。

二十年前局勢動盪,京城大亂。

正是因為當今陛下竺琰,帶兵逼宮,斬殺前太子竺珣,篡位成功。

而顧沉淵,就是前太子竺珣的血脈。

竺珣的手下拼死護住他,逃離了京城。

窮途末路之際,為留一線生機,將顧沉淵藏於一處懸崖的山洞內。

手下則自己孤身引敵,再沒回來。

而顧沉淵則被採藥的謝兗救了回來。

關於那段記憶,顧沉淵其實有朦朧的記憶。

他記得小的時候,住在一處金碧輝煌的大宅子裡。

那宅子真大呀,大得看不見邊際。

無論去哪裡,都不必他自己走路。

似乎還有一個兄弟,總是與他同吃同住。

儒雅的父親,感嘆最多的便是——

“分明是雙生兄弟,卻生得沒一處相似的。”

後來……後來就是那一夜。

面目模糊卻溫柔嫻靜的母親,哭著將他塞進侍衛懷中。

她忍住哭腔,對他說:“巍兒,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牢牢記住了這句話。

謝兗將他從那個狹小的山洞裡抱出來的時候,他餓得只剩一口氣了。

眉目張狂的年輕男子,滿臉嫌棄地問沉默寡言的小孩:“你可有名字?”

年幼的男童,將“巍兒”嚥了下去,含著淚搖搖頭。

“懸崖峭壁下是湍急江水,就叫沉淵吧。日出深淵,望你前路光明璀璨。”

幼時的記憶已然模糊不清。

這三個人的到來,終於解開了顧沉淵心中的疑惑。

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原來他也曾有父母呵護疼愛,生長於萬千希冀之中。

從思緒中抽離出來,顧沉淵淡淡地笑了笑。

“我是一個大夫,只會治病救人。我還有個弟弟,如今生死未知。諸位若是心有不甘,想奪回天下,便去尋他吧。”

青衫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並不再勸。

絡腮鬍欲言又止,離開前留下一句“公子若回心轉意了,隨時聯絡我等”。

目送顧沉淵進了屋,絡腮鬍這才一臉焦急。

“青龍,你方才為何要拉住我?”

青龍嘆了口氣,“公子不願意,你強求又有何用?如今已經找到了公子,慢慢來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玄武也點點頭:“實在不行,還有另一位小公子。”

絡腮鬍白虎頹然地低下頭,“你們說的倒輕巧!二十年了才找到大公子,難不成還得再花二十年,去找另一個?”

青龍睨他一眼,“說你笨你就不聰明。小公子當年是朱雀帶走的,只要找到朱雀,還愁沒有小公子的下落?”

白虎哼了一聲。

雖然有了朱雀的線索,知道她如今就在京城。

可京城這麼大,什麼時候才能找得到她!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曠的街道。

萬籟俱寂,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國公府裡。

明明是家宴,氣氛卻沉悶得嚇人。

老夫人時不時看向門外,似乎是在等著什麼人。

大兒媳李氏看出了老夫人的期盼,謹慎地開口。

“娘,等宮宴結束了,阿珩一定會趕回來,同您請安的。”

聞言,老夫人的心中再度點燃希望。

“當真?阿珩會回來的,是吧?”

坐在下首的蕭璟,恨恨地撇嘴。

分明他才是晉國公世子,為何祖母的眼中,還是隻看得見大哥一人!

就在這時,管家快步從外面走進來。

俯首在老夫人耳邊說了什麼。

老夫人的臉色,忽地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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