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蕉爺沒辦法了,只得說:“八爺,您路子寬,訊息靈通,看看是否能透過江湖上的朋友,打聽打聽,陳三到底去哪兒了?”

胡八爺拱手說道:“蕉爺,義不容辭!老朽一定全力以赴!”

胡八爺真的是全力以赴了,不過不是為了陳三,而是為了自已,回到家,就安排柳爽,發電報,聯絡青幫二當家——大腳皮。

他要疾速向青洪幫靠攏,因為他知道,天津要變天了。

將訊息源源不斷地發往上海,皮爺對天津地一切,瞭如指掌!

陳三爺搞“龐氏騙局”的手段,也沒瞞過胡八爺,騙了這麼多錢,總得吐出來,這是一筆大錢。

還有,陳三爺戰勝白小浪,又弄了一千多萬,也得吐出來。

胡八爺和皮爺商定:釜底抽薪,把陳三的三大賭場,徹底搞垮!

搞垮了陳三,就等於斷了蕉爺的臂膀,至於收拾蕉爺,那是高層的事,不必過多上心。

於是,天津衛開埠以來,最混亂的一幕出現了:

500人,包圍了陳三爺的三大賭場:長樂坊、海河十八號、大南門。

聲稱要陳三爺兌現承諾,把賭馬的錢,連本帶利,如數賠付。

幕後操縱者,就是蔡貓、孫二爺,還有北平的楊五爺、錢六爺、邢二爺,這五個傢伙,各自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把陳三爺的伎倆全講透了,就是騙局,你們上當了!

這封信,是胡八爺寫的。

不過,經過柳爽潤色,都變成了仿宋體,沒法辨認字跡。

夜裡,用箭射入五人宅邸,射箭之人,快速隱遁,不見蹤跡。

五個老傢伙,看完之後,都驚呆了,哎吆臥槽,上當啦?

隨即冷靜下來,這封信是誰寫的?目的何在?

最終達成一致意見,甭管誰寫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到陳三的賭場裡鬧一通,把本金拿回來再說!

於是,五百個流氓,浩浩蕩蕩,短衣巾、小打扮,手持砍刀,進入了租界,包圍了三大賭場。

而這一天,正是《滬報》發表《“津門賭神”陳三爺入駐上海“外灘九號”》的那一天,整個天津衛都炸鍋了,《津門報》收到了通稿,同時轉載刊發!

所有人都認為陳三爺跑路了,跑到上海,躲在青洪幫的勢力範圍內,受青洪幫庇護。

水門堂的兄弟姐妹們也慌了:什麼情況啊?陳三爺怎麼去了上海了?不要我們了?

肥牛急得頭風病都犯了,血壓飆到220,血管差點爆裂,本來他就不是統領全域性的人物,陳三爺遲遲不歸、杳無音信,他都肝兒顫了。

幸虧有柔柔、甜甜、彎頭等一干賭場老人在他身旁,否則他更加手足無措。

陳三爺和棍兒都不在,他就是名義上的老大,可這個老大哪見過這種大場面啊,有點頂不起來了,他偷東西還行,帶四五個小偷偷東西,他能操作好,管理賭場,應對混亂局面,他差得遠。

外面人山人海,堵著賭場大門大罵:“陳三呢?讓陳三出來!瓢把子躲了,讓小弟頂缸嗎?!”

“讓陳三滾出來!還我們血汗錢!”

“陳三滾出來!長樂坊設局詐騙!”

“都是騙局!都是騙局!”

肥牛焦頭爛額,手忙腳亂。

關鍵時刻,婉君發揮了作用。

婉君,這個山東曹縣的農村姑娘,早年為了給哥哥脫罪,不得已嫁給了謝四虎,後來又被潘召霸佔,再後來,陳三爺舉報潘召,潘召被投入大獄,她以為自已自由了,不料,潘召賄賂法庭,逃了出來。

帶著她進入八百里黑松林,在三岔口周圍打家劫舍,成了山寨夫人。

這幾年的山寨夫人,沒白當,如何帶領隊伍,如何應對危機,都學到了。

此刻,面對五百人圍攻,肥牛躲在屋裡,愁得抱頭不語,婉君走了出來:“老牛,你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一死!一個大男人,蹲在地上,像樣兒嗎?!”

肥牛這個接盤俠,自從和婉君鑽了被窩,就把婉君當作此生最愛,婉君平時對他恭恭敬敬、舉案齊眉,他一直很享受,認為婉君欠他的,沒想到面對今天這個局面,婉君霸氣的一面顯示出來了。

肥牛皺眉道:“你說怎麼辦?這麼多人圍著賭場要債,怎麼打發他們?”

婉君冷冷一笑:“對付要債的,他們狠,你只有比他們更狠,才能嚇退他們!”

肥牛不解:“怎麼更狠?”

“砍掉自已一隻手!當眾砍掉!然後把砍下的手舉起來!就說所有收益,肯定會按盈虧兌付!不會拖欠大家一分錢!哪個再敢鬧事,就來和我拼命!我奉陪到底!”

肥牛嚇了一跳:“砍手?”

“對!你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你必然知道,天津的混子,就吃這一套!砍手、斷腳、開腸破肚,把自已的腸子拿出來,繞三圈,再塞回去,嚇死他們!”

肥牛冒了一身冷汗:“夫人,咱別這樣行吧,我還想好好活著呢!”

婉君怒道:“那就沒解了!看到這五百人了嗎,他們不退去,人會越聚越多,最後會成千上萬,會把我們吃掉!”

二人爭執之際,柔柔和甜甜,還有嬌嬌、香香、彎頭,這些曾經賭場的骨幹,早已躲在角落秘密商議了,趕緊彙報給蕉爺,讓蕉爺處理!

這個局面,肥牛把控不了。

柔柔走到賭場大廳,一個電話打到蕉爺府上。

蕉爺此刻正幹啥呢,正焦頭爛額呢!面對女兒沈心茹咄咄逼人的訊問!

沈心茹都快瘋了,拿著《津門報》質問蕉爺:“爹,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我這麼相信你,你為什麼總是不對我說實話?你看這報紙上寫的,陳三爺入駐上海灘,他根本沒在馬文妹家!你為什麼總是欺騙女兒啊?!”

蕉爺一陣沉默,而後道:“茹茹,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沈心茹眼淚狂飆:“爹啊,你可把女兒害苦了!你應該早對我說出實情!我們一起想辦法,一起面對!你女兒不弱,蕉家沒有懦夫!你瞞了這麼久,一切都耽誤了!一切都耽誤了!若水一定是被控制了,他希望我去救他!”

蕉爺黯然道:“你怎麼救?”

就在此刻,電話鈴響了,正是柔柔從賭場打來的,蕉爺拿起電話:“喂?”

柔柔在電話那段大喊:“蕉爺,蕉爺!不好了,來了幾百人,圍攻賭場,要求兌現盈利!”

柔柔的聲音特大,一旁的沈心茹聽得真真切切。

蕉爺驚得目瞪口呆,啥玩意,圍攻賭場?誰這麼大膽子,隨即說道:“別慌!我馬上到!”

立馬掛了電話。

沈心茹愴然一笑:“爹,現在明白了吧,你真不應該瞞我!事情已經無可救藥了!”

蕉爺喝道:“先不說了,我去賭場!”

“你去了也沒用!你怎麼驅散他們?”沈心茹反問。

“我帶上兄弟,然後給褚市長和黃廳長打電話,調動警察!”

沈心茹冷冷一笑:“爹,劉督統都帶著部隊上了張家口了,您覺得警察廳還會聽您的號令嗎?”

蕉爺聽罷,陡然一驚,渾身冒冷汗,女兒說得對,劉督統去打馮玉祥了,此番賭場鬧事,警察廳的人必然早已知曉,為何到現在遲遲不出面阻止暴亂呢,只有一個原因: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甚至,這些混子早已得到警察廳的默許和支援!

蕉爺猜對了!警局梁局長,警廳黃廳長,市政府褚市長,都不再給蕉爺站臺了!

這些人雖然平日裡吃私貪汙、奢靡無度,但在民族大義面前,來不得半點馬虎,《塘沽協議》一簽,投降派和抗日派涇渭分明,大家已經紛紛站隊了。

這些警界、政府人物最後一次為蕉爺站臺,是為了獲取龍海升的鉅額家產,從此之後,就有意冷落蕉爺了。

當初龍海升炸了蕉爺那麼多貨船,濃煙滾滾,籠罩天津衛,為什麼遲遲破不了案,就是因為警界預設龍海升的行為。

龍海升雖然是大流氓、大牲口,但龍海升從來沒跟洋人勾搭,沒賣國。

蕉爺從南洋和東洋運來的貨物,都是日本人和英國人的“盤中餐”,龍海升讓鐵羅漢和肉彪子放雷管給炸了,大家其實都暗中拍手稱快。

儘管龍海升並不是出於民族大義,而是為了洩私憤。

還有一點,令天津警界和政府不滿,那就是蕉爺在保定回來後,並沒有像上次分割龍海升的財產那樣,給大家分一杯,白小浪的鉅額銀票,蕉爺一張也沒往外掏。

蕉爺為什麼不再進貢了?

因為他都給沈心茹和陳三留著呢,想讓他們帶上這最後一筆財富,遠走高飛!

蕉爺早已察覺到不對勁兒了,很多“老朋友”,都有意疏遠他。

現在,面對沈心茹的一語道破,蕉爺很詫異,他突然發現自已一向內斂恬靜的女兒,竟是這麼地聰明,這麼地精通江湖套路。

蕉爺一眼不眨望著女兒:“茹茹,你說現在爹該怎麼辦?”

沈心茹說道:“馬上聯絡報社,讓記者過來!來得越多越好!警察靠不住了,只有靠記者!我去現場,親自面對採訪,或許能邁過這個坎兒!”

“你去?”蕉爺大驚。

沈心茹堅定地點點頭:“對!我去!我是陳三爺的妻子!只有我出面,我應對,才有分量!爹,你只需準備好銀票,我知道你和若水在搞龐氏騙局,我們只需兌現眼前的利潤,定能把他們說服!”

蕉爺驚得都岔氣了:“茹茹,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你……”

“爹!事不宜遲,現在不是嘮家常的時候,快叫司機,帶我去租界!”

蕉爺想了想,只得叫來截子、啞巴等誓死追隨的貼身護衛,糾集了五十多個兄弟,荷槍實彈,啟動汽車,帶上沈心茹去了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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