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剛到家紀學禮就打電話過來了,他剛從手術室出來,因為長時間的站立,受過傷的那條腿隱隱發疼。

他強撐著走到辦公室,並不想讓同事看出他的狼狽,坐下後吃了點止疼藥緩了片刻才給鍾毓打電話。

“阿毓~晚餐怎麼樣,阿姨和從春吃的開心嗎?”

鍾毓揉著眉心,聲音放鬆道:“他們心情都不錯,我們還碰到張總了,我沒想到星光大廈是她的產業。”

紀學禮用低沉悅耳的聲音道:“我見你跟張雪倩很熟,還以為你知道這事呢,反正也沒什麼影響,不管她是不是星光大廈的老闆,咱們去消費不都要花錢的麼。”

鍾毓也認同他這話,“你還在辦公室麼?什麼時候回去?”

紀學禮此刻的狀況卻有些糟糕,他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止疼藥吃了似乎並不管用,腿上的疼痛加劇,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

“我……等會兒就回去,現在……有些累了。”

鍾毓耳朵最是靈敏,她從沙發上坐直身體,眉頭微皺。

“不對,紀學禮你到底怎麼了?你別想自作聰明瞞著我,要是出了事,我饒不了你。”

紀學禮苦笑道:“我站了六個小時左右,做過修復的那條腿好疼……”

鍾毓心下一沉,氣憤道:“那醫院離了你就不轉了是麼?明知道自己腿受過傷不能承受長時間的站立,你竟然還做那麼長時間的手術,你那腿不想要了啊?”

也是紀學禮自己大意了,鍾毓給他的再植手術做的太過完美,以至於他完全忘了自己腿是有殘缺的,之前兩三個小時的手術他也做過,並沒有太大影響,哪知這次會這麼嚴重。

紀學禮訕訕道:“我剛吃過止疼藥,應該一會兒就沒事了,你別擔心。”

鍾毓依舊面色不愉,她這個時候發脾氣也是無濟於事,淡聲道:“你這腿也開不了車,這個時候就不麻煩別人了,我來接你回去,你給我等著。”

她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給紀學禮留,周琴剛洗好澡出來擦頭髮,見鍾毓披上外套出門,趕忙上前問道:“都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裡?”

鍾毓並不想讓她媽太操心,安撫道:“紀學禮剛做完手術,他車出故障回不去了,我過去接他,你趕緊睡覺去,我一會兒就回來。”

周琴雖不放心,卻也不會出言阻攔,畢竟紀學禮不是外人,只對著她背影匆匆囑咐道:“你晚上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鍾毓遠遠的答應一聲,“知道了,你別擔心,早點睡。”

鍾毓是瞭解紀學禮性格的,不是疼到一定程度,他不會讓她有所發覺,斷肢再植雖然能讓他跟正常人一樣行動自如,可內裡還是不一樣的,一路上鍾毓都在思考要怎麼幫他緩解疼痛,長時間的站立讓斷肢部分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可能血運情況有些不理想,她得給他按摩舒緩。

鍾毓骨子裡還是有些野性在的,她一個人開車速度極快,很快就到了軍區總醫院,紀學禮的辦公室她很熟,停好車就馬不停蹄的往他那走。

值班的醫護人員熱情跟她打招呼,她禮貌的一一回應,等到紀學禮辦公室時,紀學禮已經沒有那麼痛苦了,看到鍾毓他露出討好的笑容來,“你來啦?我腿已經好多了……”

他說罷還站起身,鍾毓嚴厲道:“你給我消停點坐好,自己什麼情況心裡沒數麼?你要是殘廢了,我直接把你給踹了。”

紀學禮秒慫,他一輩子誰都不怵,就怕鍾毓不要他,他苦笑道:“我也不能一直坐在辦公室啊,你先開車送我回去吧。”

鍾毓方才過來時就順手推了個輪椅,她直接將輪椅拖進屋,然後示意紀學禮坐上去。

紀學禮壓根不想大張旗鼓的讓同事們看見,可鍾毓的話他又不敢不聽,實際上他也沒有反抗的餘地,只得順著鍾毓的攙扶坐了上去。

他倆出來時倒沒碰到什麼同事,紀學禮稍微放鬆了些,鍾毓將他扶到自己車上坐下,再將輪椅收好放入後備箱裡,一路上鍾毓專心開車,也沒跟他說話。

紀老首長他們已經睡下了,平時紀學禮晚歸是常有的事,家裡人即便聽到些動靜,也沒有太在意,鍾毓放輕動作推著紀學禮進家門,看到樓梯時有些犯難了。

紀學禮知道她的顧慮,壓低聲音道:“我已經好多了,你扶著我慢慢爬樓梯吧。”

他這個時候最好是不要用腿走路,不然明天恐怕都好不了,正當她猶豫之際,只見紀學義穿著墨綠色的背心踢踏著拖鞋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他眼神平靜的看了鍾毓一眼,而後看向坐在輪椅上的紀學禮,淡聲道:“你怎麼回事?”

紀學禮腿受傷的訊息家裡人是知道的,他苦笑道:“做手術站太久,舊傷復發了。”

紀學義走到他身旁,朝鐘毓道:“辛苦弟妹了,我來揹他回房間。”

鍾毓並未拒絕,他倆是親兄弟,不必跟他見外,紀學義身上的腱子肉跟健身房練出來的可不一樣,他背起同樣高大的紀學禮並沒有太吃力。

他上樓的動作極輕,並沒有吵到其他家人,將紀學禮放到床上後,轉過身朝鐘毓問道:“他這腿怎麼處理?需要我幫忙嗎?”

他雖冷著張臉,說出的話卻是極熨帖的,鍾毓微笑道:“不用麻煩二哥了,我給他用熱水泡個腳,然後按摩舒筋活絡,他這腿只能平時生活中精心養護,也沒其他辦法。”

紀學義點點頭,兩人畢竟男女有別,又是在夜裡,總歸多有不便,“我去樓下給你端熱水過來,然後再回房休息,你要是需要幫忙就去我們房間喊人。”

陳琳也在家裡,終歸要方便一些的,鍾毓笑著答應了,待他離開後,她才悄聲對紀學禮道:“幸虧二哥在家,不然我一個人確實沒那麼大力氣。”

紀學禮有些心疼的摸摸她臉,“辛苦你了,下次我不會這麼莽撞了,會量力而行的。”

鍾毓並未多說什麼,都已經這樣了,她數落再多都無濟於事,倒不如想想怎麼緩解他的痛苦。

紀學義端來熱水就走了,鍾毓先幫紀學禮擦臉換身家居服,然後在幫他泡腳按摩,她從來沒有這樣照顧過人,但可能是學醫的緣故,做起來倒也不覺得太難。

紀學禮嘴上沒說什麼,眼裡卻滿是心疼,鍾毓並不知道紀學禮心中所想,她先用熱毛巾敷了敷紀學禮的舊傷處,然後將他腿腳上的水擦乾,她掌心偷偷弄上覆生藤的汁液,輕輕順著筋脈方向按壓著腿部。

她也不知道復生藤汁液這樣用行不行,但總比什麼都不用的好,紀學禮原先並不認為這樣的按摩會有什麼效果,可當鍾毓的手按壓到他的面板上,那溫熱又說不清的感覺,讓他舒服的長出一口氣。

鍾毓一邊極有章法的按摩著,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見他眉頭舒展面部表情放鬆,知道自己是弄對路子了。

紀學禮只覺腿上越來越舒服,先前的疼痛慢慢消失不見,他嗓音沙啞道:“阿毓,可以了,腿不疼了,你這手法比止疼藥還管用。”

鍾毓手指有些發酸,後背也已經出汗了,她平靜道:

“按摩沒用的話,我何必耗費這麼多體力呢,你腿雖然不疼了,但明天還是得在家裡躺著休息,謹慎小心些更好,省的因小失大。”

若是平時紀學禮也不會太在意,不疼了也就沒事了,可週末兩家長輩見面,他總不能坐著輪椅出現吧,到時候只怕鍾毓媽媽心裡該嘀咕了,這婚能不能結的成都是問題,紀學禮賭不起。

“都聽你的,醫院該處理的事我也處理好了,時間不早了,你還要開車回去嗎?”

鍾毓擦拭著手,理所應當道:“不回去要在這留宿嗎?我媽肯定會說我的,還是別給自己惹麻煩了。”

兩家長輩不在的時候瞎胡鬧沒什麼,他們都在還是稍微要顧忌一些,鍾毓可不想早起面對紀學禮父母,紀學禮倒也不強留,尊重她的意願就好。

“那你趕緊回去吧,我就不下樓送你了,路上開慢點把車門鎖死。”

鍾毓嗯了一聲,她又不是沒開過夜路,對她來說坐在車裡很安全,並沒有什麼好怕的。

鍾毓的車開的很穩當,回到家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她簡單的洗漱過後就睡下了。

她這邊安生了,宋美婷那邊卻不消停起來,她肚子已經大了,夜裡睡覺總不踏實,不是腰疼就是胸悶喘不過氣來,譚士傑得償所願的進了工商局以後,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連陪同她去醫院產檢都沒空。

宋美婷對他心思也淡了,有沒有他的陪伴並不是很在意,可她好不容易舒服點剛睡著,就被他酒氣熏天的給吵醒了,譚士傑身上氣味很雜,有菸酒味還有油煙味,他似是很興奮,回來就推搡著宋美婷,打著酒嗝道:“美婷……我有機會被提拔為副主任了……”

宋美婷被擾了好夢很是不悅,她氣惱道:“你這麼晚回來也就算了,做什麼非要把我吵醒,就不能去隔壁房間睡嗎?”

譚士傑並不在意她的話語,樂呵呵的說道:

“你先……別怨我,我這不是有好事跟你說麼……我要是提拔上副主任……那咱家就可以考慮買房子了……到時候把爸媽和瑞瑞一起接過來……”

宋美婷冷冷的看著他,嫌惡道:“你才剛進單位多久?論資排輩這職位也輪不到你啊,別高興太早了。”

譚士傑不服氣道:“我可沒瞎說,你不知道吧,我們局長家唯一的女兒天生沒有耳垂,相了幾次親都被人嫌棄,我就告訴他,我妻妹就是非常厲害的整形醫生,有她出手肯定能修復好這個缺損,到時候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

宋美婷眯著眼睛看向他,“阿毓跟你又沒有關係,你憑什麼拿她來賣好?”

譚士傑仰躺在床上,大著舌頭道:“你這人腦子就是不機靈,咱們有人脈資源為什麼不用?反正鍾毓醫院每天都有病人,無論是不是我介紹過去的,她不都得治療麼。”

宋美婷抽出自己被他壓著的腿,冷淡道:“既然這樣,你們局長自己帶女兒去醫院,用得著欠你人情嗎?那職位晉升就這麼容易嗎?我看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譚士傑酒喝的多,腦子已經開始迷糊了,他嘟嚷道:“我不提醒,他能知道鍾毓嗎?我們局長還是很器重我的,這次正好有這麼個契機,我肯定能拿下這職位。”

宋美婷已經歇了做官太太的心思,她現在只想過安穩日子,她知道勸不住這一心想要往上爬的男人,也不想管他,只警告道:“你別那麼著急忙慌的把人帶過去,我先到阿毓那跟她說說,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譚士傑無所謂道:“隨便你……”

宋美婷看到他就生氣,質問道:“你剛才說買房把你爸媽接過來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忘了她打我的事情了?我還有傷情鑑定報告在那,還沒有過追訴期你就出爾反爾,簡直太不把我當回事了吧。”

譚士傑勉強打起精神道:“我怎麼不把你當回事了,你年後生孩子不得有人伺候麼,我要上班哪能天天照顧你們母子,讓我爸媽來多好,而且瑞瑞到底是我兒子,我總不能不管他吧,你別無理取鬧。”

宋美婷氣的手抖,“我怎麼就無理取鬧了,你媽害死瑞瑞媽不夠,還想讓她趁我坐月子弄死我麼?你休想!”

譚士傑不滿道:“你別亂說話,什麼叫我媽弄死你?說出口的話是要負責任的。”

宋美婷直接拿枕頭朝他砸去,氣惱道:“坐月子我會請人來照顧我,用不著你爸媽過來,瑞瑞你要是想接過來撫養可以,畢竟他是你兒子,其他的事情免談,把我惹急了,咱們就來個魚死網破。”

宋美婷是有股狠勁的,譚士傑也不敢太過分,這事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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