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喊聲讓女人腳步微頓,她遲疑的回頭看了一眼。

鍾毓腳踝崴了正用手撐著牆,見她停下痛心疾首道:

“你丟下孩子就跑,未免太不負責任了,難道真指望別人來養大他?”

女人並未說話,她被圍巾包裹嚴實,讓人看不清表情。

她猶豫再三,終是轉身離去了。

鍾毓看著她逃走,捶胸頓足懊惱不已。

張雲飛剛給病人換完輸液瓶,聽到動靜跑了過來。

看見鍾毓這副模樣,嚇了一跳。

“你這是出什麼事了,怎麼搞的這麼狼狽?”

鍾毓正鬱悶不已,溼噠噠的衣服貼在身上不好受。

“剛才有人偷溜進來看孩子了,我懷疑是孩子的母親。”

張雲飛吃驚不已,“難不成這都是算計好的?不然她怎麼知道孩子在這兒。”

她小心攙扶著鍾毓到椅子上坐下,鍾毓喘著粗氣道:

“她大概是沒錢給孩子做矯正手術,治好了就想偷偷把孩子接走當這事兒沒發生過。”

張雲飛一言難盡的看了眼睡的正香的小不點,嫌惡道:

“居然還有這麼居心叵測的人,你看清她的臉了嗎?”

鍾毓搖頭道:“看不見臉,她穿的衣服也挺寒酸的,估計日子過得很艱難。”

張雲飛不以為意道:“就算是要飯,也不能扔孩子啊,她這跟碰瓷有什麼區別?沒醫藥費難不成就不能想別的辦法?這就是個不負責任的女人。”

鍾毓並未接腔,她未經他人苦,沒有資格多評判。

張雲飛見她腳踝微微有些紅腫,擔憂道:

“你腳看著挺嚴重啊,要不先去骨科拍個片?”

鍾毓動了動腳踝,淡定道:“就是皮外傷,沒傷筋動骨,一會兒就好。”

張雲飛皺眉道:“她這次沒把孩子偷走,會不會還要來啊?”

鍾毓雖沒做過母親,對她的心思卻能猜測一二,篤定道:

“她既然按耐不住來看孩子,肯定是極想他的,她放不下兒子,肯定還會過來偷。”

張雲飛一臉緊張,連忙跑去把門關上,“那我們得警惕些,這孩子身邊不能離人。”

鍾毓推測那女人可能是單親媽媽,她出聲寬慰道:

“你不用這麼緊張,她暫時不會過來的,孩子的縫合線還沒拆除,她不敢冒這個險。”

張雲飛有兩個孩子,換位思考一下就想明白了。

“你說的對,為了孩子的身體,她會多隱忍幾天的,你值班室那邊有衣服嗎?”

鍾毓點頭,為了防止突發狀況弄髒衣服,她都會多準備一套放辦公室。

張雲飛看了看她腳,“你能自己拿嗎?要不你把鑰匙給我,我幫你去?”

鍾毓站起身試著走了兩步,笑著道:“已經緩過來沒那麼疼了,我媽還在值班室睡覺,你不知道衣服在哪,我自己去拿吧。”

張雲飛也不跟她客氣,溫聲道:

“那你去吧,不用著急慢慢來,我在這裡守著孩子。”

孩子交給她鍾毓很放心,她扶著牆慢悠悠的往值班室走去。

那邊周琴在值班室也睡不著,外邊一點動靜她都能聽得見。

鍾毓剛把門推開,她就聽見了,仰起頭問:“怎麼了?是有病人急症嗎?”

鍾毓搖頭道:“沒有病人,我就是來拿衣服的,你怎麼還沒睡著?”

既然人都醒著的,索性把燈給開啟了。

周琴見女兒頭髮衣服都溼了,著急的問道:“你這是怎麼回事?”

鍾毓開啟櫃門拿衣服,輕聲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周琴臉色難看的披上外套,“居然還有這樣恩將仇報的人,拿別人的好心當驢肝肺呢,我去守著孩子,她要是再敢來,看我不撕了她。”

周琴同志是有些潑辣在身上的,她利落的翻身下床,鍾毓看的好笑,卻也沒阻止她。

她風風火火的跑出去,又匆匆忙忙折返回來對鍾毓囑咐道:

“你腳傷了就別過去折騰了,明天還要上班,有時間趕緊躺一會兒。”

鍾毓沒有逞強,她確實有些累了,周琴一走,她換好衣服就躺下了。

第二天上午鍾毓抽空給趙警官打了個電話,得知孩子母親這麼快就出現了,他也很驚訝。

“那我們現在就布控,爭取早點把她抓住。”

鍾毓淡定道:“與其咱們守株待兔,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出現,倒不如主動出擊。”

趙警官問道:“鍾醫師有什麼想法?願聞其詳!”

鍾毓可不想整天提防著過日子,她直言道:

“咱們可以散播謠言出去,就說有華僑看上了這孩子,要收養他帶去國外生活,等他拆線出院就帶走。”

趙警官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著她的思路道:

“孩子的母親肯定時刻關注著咱們這邊的動向,她要是還想要孩子,就不會由著他被人收養。”

趙警官也不想浪費人力物力耗在這件事上,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鍾毓的提議。

“我馬上去辦這事兒,孩子還得麻煩鍾醫師多看顧著點。”

鍾毓點點頭,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她也不在乎這一兩天時間。

趙警官的行動非常迅速,很快這事兒就在他們片區傳遍了,他甚至還找人假扮華僑夫婦來醫院看孩子。

他把這事兒做的跟真的一樣,鍾毓要不是事先知情,還真就信了。

在這期間那女人一直沒有出現,就在大家耐心告罄時,終於迎來孩子拆除縫合線的日子。

趙警官處理完手頭上的案子,親自過來蹲點。

大家看著鍾毓給孩子拆線,孩子對她熟悉了拆線時也沒有哭鬧。

當最後一根線拆除後,鍾毓滿意的說道:

“手術一期癒合,創面均無充血糜爛,口角外形基本與對側對稱,小不點恢復正常了。”

大家由衷的為孩子高興,趙警官看向鍾毓的眼神滿是敬佩。

“辛苦鍾醫師了,明天就可以辦理出院了吧?”

鍾毓點點頭,她好奇道:“孩子出院把他安頓在哪?”

那女人這麼多天都沒訊息,誰也不確定她會不會出現了,可孩子總得有個地方安置。

趙警官正色道:“暫時把他送到福利院照看幾天,等有合適的收養家庭再接走。”

也只能如此安排了,鍾毓摸摸小傢伙的臉,對他喜愛是有的,可她的工作太忙,承擔不了撫育他的責任。

孩子住院的最後一晚,那女人若是還不來偷,大概就不會出現了。

晚上依然是周琴照顧,趙警官跑跑腿打下手。

吃過晚飯,病房裡的開水倒完了,趙警官拎著空瓶去開啟水。

周琴抱著孩子各個病房跑著串門玩兒,等他玩好才抱著回病房。

她倆剛走到病房門口,就從門邊竄出個女人來,速度極快的從她手裡搶過孩子。

事情發生的太快,周琴還沒反應過來,孩子就被奪走了。

她絲毫不驚慌,反而很興奮,總算是把這女人給盼來了。

周琴身材比鍾毓魁梧,她年輕時又是幹過體力活的,反應過來後迅速去追那女人。

她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了上去,一把薅住那女人露出來的馬尾辮。

女人疼的臉都白了,她驚慌的抱緊孩子,疼痛使她臉都扭曲起來。

周琴得意喊道:

“你倒是跑啊?不負責任的黑心貨,算計了我們想偷孩子跑啊?哪有那麼簡單。”

雖說照顧孩子這麼多天是她心甘情願的,可確實也耽誤了不少事,還總覺得被人算計,受了窩囊氣。

那女人的圍巾被扯了下來,露出了一張年輕清秀的小臉,周琴看的一愣,這孩子媽有些太年輕了。

她走神之際,聽到動靜的趙警官也趕過來了,他立馬從女人手裡搶過孩子。

大概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年輕女人也沒有掙扎,只是眼睛貪婪的看向孩子。

趙警官示意周琴鬆開手,又將手裡的孩子遞給她抱。

周琴抱著孩子,沒好氣道:

“你倒是跑啊,你媽就教你這麼做人的嗎?光明正大的求人不會啊?”

那年輕女人看著周琴羞愧的哭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臉龐滾落,看著傷心極了。

趙警官先帶著她進病房,鍾毓他們收到訊息,也都過去了。

年輕女人一直無聲的掉眼淚,誰問她話,她都不搭理。

直到鍾毓出現,她才激動的撲到她面前跪下,磕著頭說道:

“謝謝鍾醫師救了小寶,我那天不是故意推你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對不起……”

她以頭觸地,泣不成聲的哭著。

鍾毓有些不習慣這樣的陣仗,無奈望向趙警官。

趙警官卻示意她先詢問事情始末,鍾毓彎腰先將人攙扶起來,給她手帕擦眼淚,待她情緒平靜下來才開口問道:“能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那女人沒打算隱瞞下去,她聲音哽咽道:

“鍾醫師,我叫阿梅,老家是雲貴省的,我跟老家人一起到海市來打工,談了個本地的男朋友後意外懷孕了,男朋友見我懷孕就不管我了,我好不容易靠著打工的一點積蓄生下孩子,豈料孩子的臉上竟然有缺陷……”

鍾毓給她遞了杯水,示意她慢慢說。

阿梅握著杯子,悲傷的繼續說道:

“我是做工的時候,聽他們說你是最厲害的整形醫生,什麼缺陷都能修復,可我沒有錢付不起醫藥費,小寶的病不能不治,所以我才鋌而走險……”

“我不是不想付醫藥費,而是手裡真的沒有錢,請你相信我,我會慢慢攢錢,一定會把醫藥費還給你的。”

她眼裡滿是懇求,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卻已經揹負了這麼多。

鍾毓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平靜的問道:“你還會把小寶丟掉嗎?”

阿梅搖頭哭著道:“以後我就是要飯,也不會把小寶丟掉了,他爸爸不要我們就算了,我打算帶小寶回老家生活,請你相信我,醫藥費我一定會還的。”

鍾毓並不在乎那點醫藥費,卻還是點頭答應了,她嚴肅道:

“我等著你還,小寶你要照顧好,我把他臉修復好了,長大後不會受任何影響。”

阿梅激動的又哭又笑,趙警官適時的出聲道:

“你先跟我去派出所做個筆錄吧,孩子可以帶走了。”

他說完跟鍾毓點頭示意,鍾毓目送他們離開。

人走遠了,周琴才有些不痛快的說道:

“就這麼輕易放她走真是便宜她了,醫藥費她能還才怪。”

鍾毓拍拍她媽的背給她順氣,溫聲細語道:

“莫欺少年窮,這事能圓滿解決就行,咱們就當積德行善了,小寶由他媽媽照顧長大才是最好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女兒都不介意,周琴又有什麼好計較的,不用照顧孩子,她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事情總算塵埃落定,鍾毓的生活又回到了原點。

門診患者依然排成長隊,鍾毓一個接一個的問診,剛送出去一位病人,又有人跟著進來了,鍾毓頭都沒抬的問道:

“請問你是哪裡需要診治?”

她話音剛落,就有個耳熟的聲音響起。

“鍾醫師可真是大忙人,老朋友來了都不看一眼嗎?”

鍾毓驚訝的抬起頭,“魏紫?你怎麼這麼快就到海市來了?”

如今已改名為魏紫的年輕女人,瀟灑的拿下臉上的墨鏡,她一頭捲髮張揚自信。

魏紫身旁還跟著個戴口罩,身材挺拔修長的男人,她自來熟的拖出凳子坐到鍾毓對面,笑著道:

“最近剛好有檔期,就想趕緊過來看看你,順便帶我師兄來做整形修復。”

她身旁的男人微微頷首,聲音低沉的說道:“鍾醫師,你好!”

他的普通話並不標準,還帶著濃重的粵語口音。

鍾毓客氣的問道:“這位先生是什麼情況?”

男人眼眸深邃含情,哪怕遮住下半張臉,看起來也極為英俊。

他看了一眼魏紫,示意她來說。

魏紫與他關係親近,她低聲解釋道:

“阿毓,我師兄是公眾人物,他臉受了點傷,但港城那邊的狗仔無孔不入,我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才想到內地來找你,你千萬不能對媒體透露訊息。”

鍾毓覺得這男人有些眼熟,但她不追星,也沒空看電視,所以並不太確定。

她很有職業操守的說道:“保護病人的隱私,是醫師的職責,這點你們放心。”

魏紫拍拍男人的肩,溫柔道:

“師兄,你可以相信阿毓的,她的人品我能擔保。”

事到如今,男人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面對醫者他坦然很多。

直接伸手拉下自己的口罩,露出完整的臉來。

怪不得會覺得他眼熟,原來他是最近熱播的電視劇《俠客風雲傳》的男主角辛培明。

口罩之下,他的上唇嚴重缺損,與電視劇裡的形象相差甚遠,這對藝人來說是個致命打擊。

辛培明不放過鍾毓臉上的任何表情,但她好似沒什麼情緒變化。

一直淡定的為他做檢查,過了片刻才正色道:

“你這是外傷性唇缺損,缺損的水平寬度略有,需要透過手術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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