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去辦公室,記錄好術後相關文字工作後,又去了佟畫所在的病房。

她做手術有一週時間了,已經可以拆線出院了。

季紅和佟順一看到鍾醫師過來就很激動。

這夫妻倆對女兒術後的照料堪稱精細至極。

哪怕有一絲可能危害到切口癒合的事,他們都不會讓佟畫做。

佟畫的恢復的也很好,她剛被爸媽攙扶著去住院部的小公園散步回來。

這會兒正精神奕奕的吃東西,一聽鍾毓說可以拆線回家了,她也激動不已。

鍾毓先給自己的手消毒,然後彎腰湊近給她拆線,佟畫興奮的說道:

“鍾醫師,幸虧現在就拆線了,不然我在醫院得憋死,我爸媽實在是太小心翼翼了,什麼都不讓我幹。”

鍾毓戴著口罩目光專注,她手上的動作迅速且細緻入微,佟畫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等左眼瞼處線全部拆除,鍾毓才抽空回道:

“沒有你爸媽這麼用心的照顧,你眼睛又怎麼會恢復的這麼好,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鍾毓與她說話的語氣親暱,雖對季紅沒有太多好感,對佟畫卻是印象不錯。

而已經拆線的左眼雖還沒有睜開,但眼瞼處看不出明顯的瘢痕,彷彿從未做過手術一樣,光這一點就讓季紅激動不已,她很期待女兒睜開雙眼的樣子。

佟順也是同樣如此,他不介意別人怎麼說他,卻心疼女兒這些年的遭遇,他迫切的希望女兒變的更好。

在夫妻倆目光殷切的注視下,雙眼的拆線工作圓滿完成。

鍾毓示意佟畫睜開眼睛,原本還嘰嘰喳喳的小姑娘緊張的連呼吸都快忘了。

她的眼睛被紗布包裹了一週,剛接觸光,還有些不適應。

待到眼睛完全睜開,看著鏡子裡與常人無異的眼睛,她驚呆了……

鍾毓拿著病歷單邊填寫,邊平靜的說道:

“患者瞼裂閉合正常,上瞼緣遮蓋上方角膜1~2mm,瞼緣弧度對稱,無暴露性角膜炎,無結膜脫垂,完全治癒。”

季紅看著顏值上升好幾個檔次的女兒,激動的捂嘴哭。

同病房的病人家屬也都議論紛紛。

“這小姑娘眼睛好了真漂亮!”

“她進醫院住院的時候我看見過她瞼,哪有現在這麼俊啊。”

“鍾醫師醫術真高明,這簡直就是回爐再造啊!”

鍾毓各種各樣的言論聽多了,也就不大放在心上了。

佟順激動過後抹了一把臉讓自己平靜下來,與外貌相比,他在乎眼睛的實用功能,他在佟畫眼前揮著手,急切的問道:

“畫畫,你看的清楚不?還有眼皮礙事嗎?”

佟畫被他這麼大聲喊著,過了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她顫抖著摸向自己的眼睛,沒有礙事多餘的眼皮了。她聲音哽咽著說道:

“我不礙事的,眼睛看的很清楚,狀態是前所未有的好!”

佟順聽她這麼說,這才徹底放心,又稀罕不夠的繼續盯著女兒看。

鍾毓理解他們的心情,笑著說道:

“佟畫的眼睛沒什麼問題了,但還是要注意用眼衛生,過半年來複查一下,你們隨時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季紅忙不迭的點頭,現在鍾毓的話就是聖旨。

“萬分感謝鍾醫師,我們家拿不出貴重禮物來感謝您,請您不要介意,要不是您提醒,我們畫畫這輩子就這麼耽誤了……”

一想到女兒那樣的際遇,季紅就心痛如絞。

鍾毓不在意的擺擺手,“這都是身為醫者的責任,佟畫最幸運的是有你們這對願意全力為她醫治的父母,我的功勞微乎其微,真不行太在意,我手上還有其他事要處理,就先走了。”

季紅殷勤的把鍾毓送到門口,她這人雖然底線低,卻也是記恩的人。

鍾醫師這裡她沒有回報的機會,但這份恩情她會銘記於心。

晚上鍾毓有小夜班,就在醫院食堂吃了點晚餐。

一直忙到九點多才回家,一進屋就看見周琴坐在餐桌那撥弄著計算器寫寫畫畫。

鍾毓邊換鞋邊奇怪的問道:“媽,你忙什麼呢?廠裡最近很忙啊?”

周琴頭都不抬,她語速極快的說道:

“你先別問,我算好賬跟你說,廚房有給你留的玉米和西瓜,你餓了就先吃點。”

鍾毓聳聳肩,周同志忙起工作來也是挺拼的。

她又去從春房間看了看,小夥子正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晚上還在寫作業嗎?”

宋從春搖搖頭,他要解的這道題,剛有點思路,正是關鍵時刻,容不得分神,他含糊的解釋道:

“我正在自學初一課程,在做題呢,你先別吵我。”

鍾毓失笑,感情他們家就她最清閒呢。

她識趣的退出去把門關上,然後去廚房拿了塊西瓜啃。

等她一塊西瓜下肚,週會計這邊也終於忙好了。

她把賬本合上,興致勃勃的說道:

“我今天去永安商場看櫃檯了。”

鍾毓有些詫異,“不是說過段時間辭職賣服裝嘛,怎麼突然這麼著急。”

隨著鍾毓逐漸強大起來後,母女倆相處的方式也悄悄發生了改變。

周琴不再我行我素隻手遮天,遇事也願意跟女兒商量著來了。

周琴不會把廠裡遇到的糟心事說給女兒聽,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

“反正我遲早要辭職的,倒不如多花點心思在生意上了,卓總夫妻倆誠意十足,給我留的那個櫃檯位置在商場二樓的正中心,離上下樓梯不遠,人來人往客流量很多,我相信只要我用心,生意肯定好做。”

以前周琴總覺得做生意不大體面,可在女兒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她的認知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現在她認為只要是透過自己能力掙的錢就沒什麼好丟人的,窮困潦倒讓老人孩子過苦日子才丟人呢。

鍾毓眉頭微挑,臉上露出微笑來,媽媽的積極性會這麼高是她沒預料到的。

周琴接著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他們把那麼好的位置給了我,我總感覺欠他們人情了,你想想咱們要是去外面租門面,哪有這麼省事啊。”

鍾毓贊同的點頭,她無所謂道:“對卓家來說,我拿了他們東西,就要用心給他女兒做手術,就算是欠人情,那也是我來還,你不用有壓力。”

周琴倒不是好處她拿,讓女兒承擔責任的人。

她是有自知之明,覺得以自己的能耐,現在還真給不了人傢什麼。

反正賣衣服的專櫃都有了,鍾毓倒也不反對媽媽提前辭職準備相關事宜。

“媽,你手頭上的本錢有多少?我這裡最多能給你騰出一萬來,後面我還要用錢。”

鍾毓一次能拿出這麼多錢來周琴很是驚喜,她笑著說道:

“我這裡差不多有八千塊錢,這麼些年也不敢隨意花錢,工資少開銷大,還是存不下多少,貨源我打算親自去織州跟那些老闆談,那邊的老闆沒少到我們紡織廠進貨,我直接找廠家批發然後再零售,應該是有很多利潤賺的。”

鍾毓一愣,她還真忘了這一茬。

她媽媽紡織廠就是生產服裝原料的啊,那認識的服裝廠商肯定不少。

“那感情好,你自己去談比我幫你找更好,你對布料的瞭解比我多,一件衣服的成本價你估摸著都能看出來,服裝廠的老闆糊弄不了你。”

周琴對這方面的事相當自信,“那可不,以前紡織廠生意好,哪個崗位我都幫過忙,想糊弄我是不可能的。”

鍾毓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她沉吟片刻道:

“那這事就這麼定下了,事不宜遲你乾脆請一個星期假親自出去跑一趟,現在從春也懂事了,他跟我住一起你也不用太擔心,實在不行我就把他帶去醫院。”

周琴覺得這樣也行,她是急性子,那麼好的專櫃位置,很快就能給她騰出來,白白空著太浪費,倒不如早點把這攤子支起來。

“要不等宋伯濤的婚禮結束後去吧,宋炳坤特意找我說了這事,婚姻不在仁義在,到底是從春親哥,我要是不露面,外面人會說難聽話。”

鍾毓諷刺道:“你要是去了,那難聽的話就得擱你身上了,宋家的那些人,嘴巴都跟刀子似的。”

周琴哪會不曉得女兒心疼她呢,她不在意的說道:

“以前我忍他們是要顧全大局,要考慮你宋叔的感受,想著他們畢竟跟從春有血緣關係,現在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誰敢在我跟前找事別怪我道娘罵爹,你媽我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話倒是一點不假,她小時候還真沒幾個人敢欺負她媽。

“行吧,你真要去就帶著我跟從春一起,畢竟兄弟姐妹一場,我也不在乎那點禮錢。”

周琴笑著點頭答應,他們娘仨大大方方的去喝喜酒,看誰敢有意見。

說來也巧,原本宋伯濤結婚這天,鍾毓排班表上是有門診的。

結果湯嘉仁家裡有點事,直接找她調換了。

到了結婚的正日子那天,娘仨在家裡吃了早飯,周琴洗了衣服,鍾毓洗了碗,從春把家裡地拖乾淨,然後他們才不慌不忙的往宋家趕。

宋家房子在那一片算是大的了,宋炳坤又特意借了樓下鄰居的院子擺席招待客人,掌勺大廚直接喊的紡織廠食堂大廚。

樓下院子鬧哄哄的,到處都貼著喜字,周琴帶著兒女去打禮賬的地方送了禮錢。

她跟宋炳坤離婚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看她送禮還都有些奇怪,倒也沒有人多嘴問一句。

送了禮,娘仨想去喜房看看,來了總是要湊個熱鬧的,去喜房沾沾喜氣也是好的。

哪知周琴前腳剛踏進宋伯濤的喜房,一盤瓜子迎面就砸了過來。

連她身旁的鐘毓跟從春都遭了殃,宋從春氣憤的喊道:

“阿奶,你這是幹什麼?我媽怎麼得罪你了?這麼多人你一點臉面不給她留。”

宋老太太的吊梢眼刻薄的看向周琴,她嘴角還有沒吃完的瓜子沫,唾液橫飛的叫嚷道:

“給她留個屁的臉面,我大孫結婚,她個做繼母的不幫著招待客人不說,還穿著的這麼花枝招展的到處招搖,真當自己是客人了?”

說完她又看向宋從春,滿臉厭惡的繼續罵道:

“還有你個小鱉崽子,你哥結婚你不跟著結親跑腿兒,還跟在這毒婦後邊兒,我看你也是黑心爛肝兒的!”

宋從春知道這老太太不喜歡他,他從沒被人這麼辱罵過,偏對方是自己長輩,即便氣的身體發抖也不能動手。

周琴自己受辱可以忍受,當她面罵她兒子,那就是戳她肺管子。

她怒極反笑,冷嗖嗖的說道:

“讓我們娘倆給宋伯濤當牛做馬是吧?好啊,我今天就做給你看!”

說完她拿起新房的東西就往地上砸,只要是她能拿的動的,通通都給砸了,連新置辦的梳妝檯上的鏡子都被她一板凳砸了。

周琴砸東西的時候,有宋家親戚來阻攔,鍾毓和宋從春立刻上前護著。

沒有他倆幫襯,這喜房也不會砸這麼徹底。

屋裡巨大動靜把招呼客人的宋炳坤也驚動了,他跑上來目瞪口呆的看著亂糟糟的喜房。

然後痛心疾首的吼道:

“周琴,你這是幹什麼啊?今天是伯濤結婚的大喜日子,你有什麼不能忍的?非要搞的這麼難看?”

周琴正累的氣喘吁吁,聞言嘲諷道:

“你得問問你老孃剛才說什麼話了,我跟你離婚了,看在孩子的面上我送禮來喝喜酒,這老東西倒好,進來就給我難堪,真當我是軟柿子捏嗎?”

宋老太太早就嚇的臉色發白了,一聽周琴說離婚了,她嗷的一聲撲向宋炳坤,揪著他的衣領撒潑問道:

“老三,你給我說清楚,你什麼時候離婚的?這麼重要的事你為什麼瞞著我?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離婚誰伺候你?”

宋炳坤腦袋跟炸了一樣,他用力推開老太太,崩潰的看著眼前一片狼藉。

實在控制不住,對著宋老太太怒吼道:

“你一大把年紀能不能別多管閒事?有的吃你就吃,有的穿你就穿,我離婚又不影響你什麼,我得不到你半個子兒,你也少管我們家事行不行?”

這討人嫌的老太太驚呆了,被三兒子當眾一吼,氣的撒潑打滾的在房裡鬧。

周琴淡定的拍拍手上的灰塵,拉著兒女就往外走。

這席面怕是吃不成了,送的禮錢就當是砸壞東西的賠償了,讓宋炳坤自己頭疼去吧。

宋美婷站在房門口目睹了事情發展的全過程,看見周琴要走,她也不敢說什麼,自覺的站到一邊。

宋美婷本以為她爸離婚,他們家日子就會回到以前。

豈料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家裡亂糟糟的沒人收拾不說,她爸還開始酗酒,家裡烏煙瘴氣的,她自己都懶得回來。

宋炳坤發洩完怒火,轉身卻發現,周琴早就不在了。

他失魂落魄的站著,整個人彷彿沒了主心骨一般了無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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