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神情他見得太多了,大多都是出現在因為虧損不得不平倉的客戶臉上。可馬天明為啥也會是這樣一副表情呢?他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他拿出一支菸來,遞給馬天明說:“馬總,既然成交了,就不管它了,抽支菸休息一會兒。”

馬天明接過煙來點上,深吸一口,然後吐出一股長長的煙霧。隨著這些煙霧,他總算是把這麼久以來一直壓在心底的擔憂徹底放下了。

張瑾說:“你們這批糖不是要交割嗎?現在已經開倉了,找時間和交易所負責交割的部門聯絡一下,交割的手續還是比較複雜的,儘早辦完比較好。這些糖你在外面也要找倉庫存放,不如就早點運到指定的交割倉庫裡還省心一些。”

張瑾的話提醒了馬天明,這件事還不算完,今天只不過是鎖定了價格,不再擔心價格的波動,可後面依然還有很多的環節要處理。

想起這些,他又坐不住了,把沒抽完的煙丟進菸灰缸,起身說:“我回去就讓他們過來辦。”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馬天明出去後,老趙說:“接盤的人很多啊,這六百手砸進去一點動靜都沒有,幾分鐘就全部吃完了,看這勢頭,沒準真的還要漲啊!”

老陳說:“要是漲上去的話,他這六百手豈不是賣虧了?”

張瑾說:“他這種賣出開倉看似像在做空,可實際上和做空還是不一樣的。漲上去他也不虧,只不過是少賺一點而已。”

老趙有點可惜地說:“他也太心急了,一進來就賣掉,也不多看看。”

老陳笑道:“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要是手裡有六百手持倉,你試試看?再說了,人家這才叫大手筆,打定主意了立刻就下手,不拖泥帶水的。哪像你我這種小散戶,一兩手單子還想來想去的,碳素筆都咬出一排牙印了還下不了決心。”

老陳的話引得屋內一陣鬨堂大笑。

馬天明回到辦公室,立刻就把業務經理找了進來,吩咐道:“你下午就去期貨交易所,問清楚交割手續該怎麼辦,先把我們的糖運到指定的交割倉庫去,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找上次來開戶的那個張經理,他在那邊人頭熟,讓他帶你去辦。”

馬天明剛安排完這些,財務經理孫毅帶著一個人進來了:“馬總,這是竹林糖廠銷售科的張科長,來問貨款的事兒,說是要見你。”

張科長說:“馬總,那筆貨款能不能今天辦好匯票讓我帶回去?不然我不好向王廠長交代啊。”

馬天明起身陪著笑臉說:“張科長,貨款的事兒不難為你,我來和王廠長談,好不好?”

接著,他對財務經理孫毅使了個眼色,說:“這樣,你來安排一下,張科長的食宿問題你負責,要招待好啊!”

他又轉過頭來對張科長說:“放心住下來,在江城玩兩天,我讓他們帶你四處轉轉。”

費了一番口舌,暫時打發走了來人後,馬天明揉揉太陽穴,心想:這事還得跟王棟談,不然的話來人是不會走的。要是他賴著不走,每天來公司裡糾纏,那可就麻煩了。

王棟正想著貨款的事兒,銷售科長也該到馬天明的公司了,怎麼就一點訊息也沒有呢?

就在這時,馬天明的電話到了:“王廠長,你好,我是馬天明。”

王棟說:“馬總,你好。我們銷售科的張科長去你們公司結那筆貨款,人到了沒有?”

馬天明笑道:“張科長已經到了。王廠長,貨款的事是這樣,就是上次我和你說的,我現在真是沒辦法,你體諒一下,只能到下個月中旬給你啦,你看好不好?”

見馬天明還是那句話,王棟有些不耐煩地說:“我這真是等著急用,你就想想辦法,先結給我一下唄。”

馬天明說:“我現在是真的週轉不過來了,要是有辦法,我早就給你了。”

王棟有些想不通,問道:“不是,這都一個多月了,莫非那些糖你還沒有出手?”

馬天明說:“糖我已經賣了,不過貨款得下個月中旬才能到賬。”

王棟說:“馬總,怎麼會這樣呢,你不會是忽悠我吧?”

馬天明心想,看來不和他說實話是不行了,於是苦笑著說:“王廠長,怎麼可能呢?我實話跟你說吧,那些糖我是在期貨市場上賣的,要到五月中旬交割完成以後貨款才能到賬,所以我也只能是那時候才能把貨款給你。”

王棟聽到這裡,心裡全明白了:馬天明這一招使得漂亮啊,典型的空手套白狼,不花一分錢就把生意做了,還不用考慮銷售隊伍和渠道的建設!

尼瑪的,這小子真鬼!

這事兒他能幹,自己也能幹啊。自己廠裡生產的蔗糖,品質如何、成本是多少,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

提起期貨市場,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去年那次在期貨市場上栽的大跟斗。

可仔細想想,情況還是有些不一樣。

去年那次是投機炒作,而且是買入,不是賣自己廠裡的產品。

要是轉換一下思路,像馬天明這樣,把期貨市場當做是一個銷貨的渠道,沒準能行得通。

至少比起馬天明來,自己這麼幹少了一道中間環節,同樣的價格自己的利潤應該更好才對。

在電話裡跟王棟又是一番賭咒發誓,馬天明總算是過了這一關。放下電話後,他卻一點也輕鬆不下來。他知道,這樣的事情在往後的一個月裡不知道還要面對多少次。

精明的王棟聽話聽音,從通話中他也覺得馬天明不像是要打什麼歪主意。只要這公司還在,馬天明就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再者說了,不是還有他們公司的上級主管部門輕工廳在嗎。馬天明是不可能像有些私營企業老闆那樣,關門跑路的。

張科長從馬天明的辦公室出來後,並沒有馬上就按財務經理孫毅的安排到酒店去,而是藉口說第一次到輕工供銷公司來,想參觀一下。

財務經理孫毅也沒法拒絕他的這個要求,就帶著他在公司各個部門四處看了看。

四處轉了一圈後,張科長又到財務部和孫毅坐著聊天。牢記王棟叮囑的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把輕工供銷公司仔細觀察了一遍。

從他的眼光來看,這家公司的一切都還正常。尤其是財務部,會計出納的工作沒有什麼異常,這些景象怎麼看都不像是作假給自己看的。

反正自己該做的都做了,王棟最擔心會不知去向的馬天明也還在公司裡,至於那筆賬他們領導之間怎麼銜接,就不是自己能左右得了的事了。

孫毅看得出張科長懷有戒心,他見張科長目光炯炯地四處打量,心裡先有了幾分不快,可是面上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馬天明安排他接待張科長,他可一點也不敢大意。

公司欠了對方糖廠二百多萬的貨款,張科長見到和自己廠長一樣級別的馬天明時,並沒有絲毫對上級應有的客套,張口就是催要貨款的事。

對此,平時在公司裡對下級總是板著臉,不苟言笑的馬天明毫不介意,反而滿臉堆笑地做著解釋。接著,馬上讓自己這個財務經理負責接待來人,而不是像往常對待一般客戶那樣,讓辦公室的文員來接待。

這些都說明,來人得罪不起,不把對方招待好了,萬一引起什麼不快,馬天明只會把火氣發在自己身上。他可不想觸這個黴頭。

中午,孫毅叫上自己財務部的兩個小姑娘作陪,到附近的一家川菜館款待張科長。

在一個裝修得頗有特色的包間內,孫毅點了一桌下酒菜,要了兩瓶本地有名的麴酒,讓兩個小姑娘一左一右地坐在張科長的兩邊。

席間他只是勸吃勸喝,絕口不提工作上的事兒。

既然馬天明一口應承下來,要自己和廠長王棟談,那他就不敢在這方面多嘴,免得到時候口徑對不上,給對方留下口實。

其實這個時候的張科長,早已經把工作的事忘到了一邊,至少是暫時想不起來了。

以往在酒桌上,張科長大多是作為廠長王棟的陪客,很少會受到重視。

可這次來省城,孫毅接待他的規格不低於王棟平時受到的禮遇。尤其是專門叫兩位美女陪自己喝酒,在他印象中,和王棟出去喝過這麼多次酒,王棟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他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經不住身邊兩個美女的輪番敬酒,吃到最後,頗有些酒量的他已經有些高了。

孫毅的這招屢試不爽。

都說女人天生有四兩的量,不善喝酒的他原本不信,可後來在酒桌上他發現,自己手下幾個才出校門不久的小姑娘喝起酒來一點也不比久經沙場的男業務員差。

所以從那以後,只要有喝酒的應酬,他都會叫上幾個手下的小姑娘,一來顯得自己關心愛護手下,有吃吃喝喝的機會時不忘記她們。

二來有這些美女在酒桌上招呼著,勸酒喝酒這些讓自己頭痛的事兒就可以甩手不管了,而且效果還好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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