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緊張的裡克

(第一章偶爾會被舉報遮蔽)

————

“他怎麼又喝成這樣。”

下城第二區的廢舊民屋,奎德的副手——納爾·裡克厭惡地看著眼前抓著酒瓶,醉成一灘爛泥的奎德。

“把他關上一天,清醒了再放出來。”

他揮揮手,讓兩個年輕的兄弟會成員把他扶下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裡克輕嗤一聲。

喝成這樣,看來他沒把那個孩子怎麼樣。

裡克這麼想著,露出神秘的笑容。

納爾·裡克——他更喜歡別人稱呼他的姓氏而非名字——不同於實力退步,從打手頭目淪落到乞兒生意,從此一蹶不振的奎德,他是個有野心也同樣有能力的兄弟會成員。

他曾經在王國南部的修卡城會計學院進修,如果不是因為當抄寫員的父親犯了事,裡克現在就可能是某個城鎮部門甚至大貴族家的會計師了,乃至於更進一步,成為某個行業的大商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到時候再花錢買個勳爵,他就能邁入星辰王國上層社會的第一階:三百年前,以朝陽花為標記的修卡德爾家族不就是這樣出身的麼,現在不也是王國舉足輕重的名門望族?

但即使淪落成黑幫,永遠斷絕了貴族的路途,裡克也認為,自己比那些腦子裡滿是肌肉和女人的同行們,更有資格成為兄弟會里有權說話拍板的人物。

當兄弟會的生意擴充套件到王國南部海岸,身為南方混混的裡克便被吸收進來,發揮他的特長,策劃了幾次從南部到首都的人口販賣鏈,並大獲成功。

於是兄弟會的高層注意到了他,將他提拔排程到永星城——王國的首都,星辰的心臟,西部大陸璀璨的明珠之城——並讓他管理兄弟會在首都的乞兒賬目。

是的,裡克知道,高層雖然讓自己做奎德的副手和管賬,但無異於將兄弟會在永星城的所有乞兒生意託付給了自己。

看看他的“上司”奎德,一個在舊時下城三區用刀斧砍出名聲的可怕打手,現在成了只會在乞兒身上找尊嚴的廢物,如果不是因為奎德是某個兄弟會高層的兒子,他早就被踩在永星城貧民窟的汙泥下淹死爛掉了。

更何況,大部分乞兒的損耗都是他造成的。

當然,也幸好如此,奎德的父親每月才會給他不少的打點,裡克自己才能從中獲利。

有這樣一個兒子,如果奎德的父親不是負責軍火交易的巨頭,他早就在會里失勢了。

一個黑幫大佬失勢會是什麼結果?

裡克搖搖頭,目送著奎德離去。

而乞兒生意,比起走私毒品和軍火,比起永世油和瀝晶礦交易,哪怕比起收黑賬和管街,也顯得不起眼且卑微低下。

但這才是他的機會。

黑街兄弟會崛起得很快,確切地說,是過快,面對越來越大的勢力範圍和越發複雜的地下局勢,他們的人手經常捉襟見肘:慕名加入的混混們並不可靠,半路投誠的人渣們也不能信任,至於外頭來的異鄉人,別逗了,他們只聽過血瓶幫。

跟家大業大的血瓶幫比起來,兄弟會只能靠自己。

幸好,經歷了十幾年前那場大難,王國全境的孤兒棄子不在少數,黑街兄弟會當然不會放過這些苗子:嬰幼兒由“黑心寡婦”貝絲負責接收和養育,同時賣出一部分,稍大一點的則會送來裡克這裡,“摔打”成乞兒,再大一點,十幾歲的乞兒,才會送到負責訓練打手的“鐵皮”洛克,訓練娼妓的“花心”貝利西亞,以及其他一些特殊頭目的手裡,磨礪成為兄弟會的一員。

所以,管理乞兒的裡克認為,自己處在兄弟會運營的根本鏈條上——滿大街撒丫子瘋跑的乞兒們,這不僅是兄弟會的未來血液,還是首都街面上最隱秘的小道情報網。

裡克對此很滿意:想想看,自己是未來所有兄弟會新成員,在初有記憶時就見到的兄弟會頭目,他能在童年時,就看到哪些人是有前途的苗子,再適時施恩籠絡,日後……

看,所以說,我,納爾·裡克,是個有野心的人。

而且,而且……

每想到這一點,裡克總是非常激動:而且這裡是永星城啊!

星辰王國——西部大陸第二大王國的首都,黑街兄弟會的起源之地。

能在這裡做事,就代表兄弟會里的大佬們總是能看到,能被看到,就代表你總有升遷的機會。

當然,肇禍的機會也不小就對了。

幸好,裡克揹著手,看著遠去的爛醉奎德,挑了挑眉:幸好有這個傢伙頂著禍事。

月光下,裡克轉過頭繼續走。

看著眼前的二十幾座廢屋,他知道,每座廢屋裡都有不少的乞兒,而這些,就是他未來向上攀爬時,最重要的苗子和籌碼。

比如第六屋的那個黑髮泰爾斯。

兩年前,管嬰兒的貝絲把他送來時,就對那孩子表現出不一樣的態度。

果然,時至今日,這個小孩雖然只有八歲(還是七歲來著?),但機靈而狡猾。他一週前居然想出演戲乞討的法子——一個可愛的孩子被其他的大孩子揍了一頓,搶走了錢和食物,於是,當他躲在牆角獨自垂泣的時候,路過的善心女士們總是忍不住給他比平時更多的補償。

相比那些哭得聲嘶力竭,讓人煩悶不堪的乞兒們,裡克心想,黑幫裡太缺這種會動腦的人了。

這個孩子長大後,一定會爬得更高。

自己該給他點獎賞,好贏取泰爾斯的感激。

當然,沒有反差的獎賞是不會讓人心存感激的。

這就是為什麼,今晚第六屋的那個男孩告訴他,泰爾斯可能私藏了錢時,裡克會暗示奎德去找那孩子“算算賬”。

等到奎德把泰爾斯打得奄奄一息,自己再出面阻止,甚至為此不惜和奎德對立(那個廢物也就只有這點用處了),那泰爾斯就會有意無意地把自己當成靠山。

裡克才不在乎每個乞兒的例錢有沒有交足呢,這都是目光短淺的人才會在意的事情,相比起幾個銅子的例錢,裡克知道:人情才是更重要的財產。

但那個男孩,那個叫泰爾斯的男孩,還是太聰明瞭些。

裡克知道,無論泰爾斯有沒有錢給奎德,後者都會把他折磨到死,事實上,如果泰爾斯真的拿出了錢,那隻會更糟。

顯然那個男孩想法子逃過了這一劫——按照慣例,興致高昂的奎德都會“精心”炮製這些不聽話的孩子來助興才對,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不聽話。

裡克有些唏噓。

沒關係,該做的還是要做。

哪怕效果不好,大不了找個由頭,讓奎德再打他一頓就是了。

裡克走到第六屋,跨過破敗的門板。

他看到野草叢生的院子裡,泰爾斯喘著粗氣,趴在地上,旁邊的幾個孩子在給他塗抹著什麼——天哪,幾個七八九歲的孩子居然會在院子裡種烏爾德龍葉?

裡克皺起眉頭:一般只有經驗豐富的黑幫成員和活過好多年頭的貧民,才知道這種野外的植物,能用做方便快捷而廉價的外傷治療藥草。

“啊!裡克先生!”跛子萊恩最早發現了裡克的到來,被打斷一條腿的經歷,讓他對周圍的環境更加敏感。

奎德走了還不到一個小時,院子裡的恐懼還未散去,尼德——那個告密的男孩臉上淚痕未消,凱利特捂著自己的黑臉,而大孩子辛提則畏縮地後退一步。

特別是那個最小的女孩,甚至嚇得叫出聲來。

當初貝絲吩咐過,這是個有遺傳的貴族後代,有很大可能是個美女胚子,可別把她搞壞了,以後貝利西亞再調教一下,能獲取不少的利潤呢。

裡克看著這個女孩,心中暗自嘖聲。

真可惜,自己的乞兒到十歲,最多十二歲之後就要轉交給會里,要是能留她到十五歲……之後再送走就好了,不然十三歲也行。

“裡克先生!”泰爾斯打斷了裡克微妙的思緒,只見他艱難地轉過頭,牽連到背部的傷勢,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唉,對不起,泰爾斯,”裡克嘆了一口氣,露出憐憫的表情:

“我攔不住他……奎德……我畢竟只是他的副手,也得罪不起他的後臺。”

“我只能在事後悄悄過來,”在幾個孩子小心翼翼的目光下,裡克蹲下來,憂心忡忡地檢視了一下泰爾斯的傷勢,“幸好他今天沒有下重手,否則……”

“裡克先生,我沒事的,”泰爾斯掙扎地道,“只是很抱歉,我上週的例錢確實……”

“忘了例錢的事吧!”

裡克接過辛提手裡的破碗,倒掉裡面的水,摘下幾片烏爾德龍葉,拿起一塊石頭開始研磨:

“你們剛剛懂事的時候就被送來我這裡,幾年裡,我看著你們從瑟瑟發抖的小傢伙,變成粗手粗腳的毛孩子,對我來說,你們遠比幾個銅子重要得多。”

裡克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你們這個年紀,本來就不該上街乞討,但這是兄弟會的規矩……”

“裡克先生,”泰爾斯似乎有些感動,他緊了緊自己的拳頭,“我……”

“來,用石頭把藥草磨開,比用嘴嚼效果更好。”裡克抹了抹碗裡的藥草,親手給泰爾斯塗上,旁邊的凱利特咬了咬嘴唇,嗚咽了一聲。

“謝謝你,裡克先生,”科莉亞細聲細氣地道,“要是你來管我們,而不是奎德就好了。”

謝謝你,親愛的,裡克心中輕哼。

“這話可別讓奎德聽見,”他在面上無奈地笑笑,“說實話,我很怕他的。”

幾個孩子也會心地笑了笑——裡克知道,適時地表現出共同點和幽默感,是讓人接受自己的好方法。

“十分感謝你,裡克先生。”泰爾斯鄭重地說,他知道在許多人眼裡,自己顯得成熟一些,因此沒有必要表現得過於孩子樣。

裡克點點頭:

“保護好自己,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做好。”

泰爾斯艱難地點點頭。

“對了,”裡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把碗交給尼德,從腰間掏出一個錢袋,遞給一臉茫然的辛提:

“我每個月都要上繳,自己的錢也不多,這裡是三十個銅子,去格羅夫藥劑店——就是暮光區和下城區交界那一家——買點傷藥吧,這些錢應該夠了,如果藥錢沒有漲價的話。”

這些錢當然不夠,裡克心裡這麼想著。

自己一週前去過格羅夫藥劑店,大部分藥品都提價了不少。

要是錢不夠,他們能怎麼辦?

當然是從乞討來的例錢裡拿啊,這樣他們下週的例錢肯定又不夠了,那時……

“買藥的時候小心點,可別讓其他人知道了,特別是奎德。”

裡克笑著說道,站了起來。

當然,裡克心想,奎德一定會知道的。

如果他們不拿錢去買藥,那更好。

奎德就會知道:他們真的藏了錢。

裡克嘴角微翹。

那個時候,自己就能收穫他們最後的忠誠。

“裡克先生,”科莉亞看著辛提手裡的錢袋,快要掉下淚來,“你,你真是個好人。”

一邊的尼德咬著嘴唇,猛點頭。

就連大孩子辛提也有些觸動,他摸著手裡的錢袋,掂了掂重量。

裡克嘆了口氣,在有些感動的同時搖搖頭:

“不,是我該道歉,我只能為你們做到這些。”

“裡克先生,”泰爾斯趴在地上,卻一臉猶豫地看著裡克,“不知道……”

“嗯?”裡克挑挑眉毛,“怎麼了?”

“我聽說,如果我們不被賣去孤兒院或者其他人……那我們長大之後,就會被分去其他地方訓練,”泰爾斯小心翼翼地問,似乎生怕冒犯了裡克:

“那……我們接受完訓練,能到你的手下做事嗎?”

聽到這話,一邊的凱利特、尼德和科莉亞也希冀地看著裡克。

啪,裡克在心裡打了個響指。

得分。

比想象中要快。

“呵呵,這一點麼,”裡克綻放出一個陽光向上的微笑:

“別看我現在這樣子,在兄弟會里,我可是個有理想的男人呢。”

裡克笑著彎下腰,摸了摸泰爾斯的頭髮,顯得他更為親和:

“我的手下小子們,將會是整個兄弟會里最好、最強的!”

這可是我的實話呢,裡克心道。

“所以啊,你們想當我的手下,可要努力了!”

“嗯!”

孩子們充滿希冀地齊齊點頭,泰爾斯也不例外。

“我走了,泰爾斯,還有孩子們,”裡克轉過身,把頭偏過來,露出側臉: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偷偷地來告訴我吧,雖然我不能直接阻止奎德,但找些麻煩,不讓他接近你們,總是可以的。”

說完,裡克露出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閃了一下。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第六屋的院子。

“裡克先生人真好。”尼德臉上的眼淚乾了,“不像那個壞奎德。”

“嗯。”科莉亞點了點頭,滿眼開懷,像是吃到了糖果。

“可是,”一直處於驚嚇狀態的跛子萊恩猶豫著,出了聲:“我總覺得,裡克先生比奎德還讓我害怕。”

“所以你是膽小鬼嘛!”

“膽小鬼萊恩,你這幅樣子怎麼要到錢的!”

只有泰爾斯,在裡克離開之後,眼神漸漸變得平靜。

當看到辛提,一枚一枚地數著錢袋裡的三十個銅子時,泰爾斯微微地撥出一口氣。

他的背部還在痛。

他知道,正規的外傷藥對他的傷勢更好。

但泰爾斯昨天早上才去過格羅夫藥劑店,在後門從燕妮的手裡拿走了傷寒藥,聽她抱怨過,自己的小氣老闆,把藥都提價了,連外傷藥都漲到四十個銅子——恰好比裡克給的錢多十個銅子。

然而,他還從落日酒吧老闆的女兒婭拉那裡知道……

奎德在酒吧裡的不菲花銷,都是裡克在負責。

可是……

【我每個月都要上繳,自己的錢也不多。】

裡克剛剛的話,迴盪在男孩的耳邊。

泰爾斯忍不住看了看手邊那袋銅子。

乞兒們已經忘記恐懼,相互打鬧。

只有泰爾斯皺起眉,艱難地轉過頭。

他看了自己傷痕累累的背部一眼後,嘆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垂下腦袋。

這該死的世界。

————

心情愉快的裡克剛剛走到第十屋。

他正盤算著這裡有個叫卡拉克的八歲孩子,是個小小年紀的狠角色,該什麼時候敲打敲打然後拉到自己麾下的時候,突然感覺脖頸後一涼。

裡克愣住了。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異能。

在絕對平靜的時候——絕對平靜,稍微轉移開注意力都會失效——一旦周圍五米左右的距離裡,有活物接近,他就會後頸一涼。

就這樣了。

但別說他不是戰士,就算他是戰士,跟王國警戒廳那些強悍的終結劍士,各大貴族家的那些富裕騎士,血瓶幫那些從行伍裡退下來的老兵痞們,甚至和其他的異能者相比,他這點異能簡直不值一提。

甚至兄弟會里稍顯強壯的打手們,都能把他按在地上打。

但裡克覺得,總有一天,這個異能會救自己一命的。

比如現在。

裡克快速地回頭,在月光下搜尋周遭情況的同時,把左手伸進衣袋裡,捏住小巧但致命的迷你伸縮弩。

皎潔的月光。

空曠的街道。

無遮無掩

但空無一人。

有些疑惑的裡克深吸一口氣,保持絕對平靜。

脖子後的冷意還在持續。

難道是腳下的下水道里,爬過了一隻老鼠?

裡克拐了三個不同的方向,快速奔跑了一段。

只是依然存留的脖頸冷意,讓他把這個猜想去除。

哪隻老鼠會在他正下方,跟著他朝三個方向跑了二十米?

裡克心裡越發驚恐。

他不該一個人出來的。

即使這裡是廢屋,是兄弟會的地盤。

他該帶上二十個打手,每人手裡一把魔能槍,不管那該死的玩意兒有多重。

就像兄弟會負責毒品交易的大佬拉贊奇·費梭一樣,出入都有三十個人跟著。

甚至,如果錢夠的話,他應該僱傭上兩個終結劍士,或者一個異能戰士,哪怕魔能師——算了,聽莫里斯老大說過,魔能師他惹不起了。

納爾.裡克,你要冷靜。

他告訴自己:你可是要在日後掌管整個永星城,甚至整個星辰王國地下世界的男人。

冷靜,一定要冷靜。

他強作鎮定地轉身,朝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彷彿剛剛只是在做健身慢跑。

自己得罪了誰嗎?

有誰想要自己的命嗎?

這片街區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嗎?

裡克走出了好幾百米,月光下,周圍空曠無人。

但他的後頸,涼意依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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