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讓李元昊去試試水

從慶曆四年六月中旬開始,朝廷就如火如荼地展開了軍隊清查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動盪。

全國各地到處都在扣押、調離、抓捕一些營都級中下級軍官,不管有沒有犯罪,先與軍隊隔離開,再進行深入調查。

如果危害不深,且受到士兵們的愛戴,這樣的軍官往往不會有事。

甚至還可能會因軍官短缺而得到升遷。

但若是犯法,不止是吃空額、喝兵血、拿軍輜等歷史遺留問題,還有販賣違禁物、虐待、毆打、體罰乃至殺戮士兵者,一律要嚴懲不怠。

結果就是大批指揮使、副指揮使、虞侯之類的中下級軍官落馬。

都沒有直接上報到朝廷,欽差使者與當地皇城司、御史司聯合執法,就把犯法的人先扣押處理掉,接著將證據上交,再由朝廷進行審判。

證據之類的東西也實在是好找,在把中下級軍官和底層士兵隔離之後,沒過多久,大量士卒就進行舉報。

並且各種賬目、文書、兵籍等都可以作為證據,連抵賴的空間都沒有。

不止是古代,後世中央派出督導組去地方巡查的時候,掃黑除惡、打擊貪腐,也往往都是靠群眾舉報。

這一招可謂是百試百靈,再狡猾的貪官汙吏也很難逃脫。

畢竟一個地方的官員貪不貪,有沒有做事實。一個軍隊的軍官好不好,有沒有吃空餉喝兵。當地百姓和底層士兵最清楚,也最明白。

因而在這種情況下,很多營都級別的軍官遭到了逮捕、停職,被牽連的底層士兵也不在少數。

一時間,各地軍隊人心惶惶。

邊境一些犯法的軍官,為避免被抓走,甚至乾脆叛投到西夏和遼國去。

在這段時間內,整個軍隊也達到了戰鬥力最低點。

因為大宋的軍制分都、營、軍、廂。其中百人為一都,五都為一營,五營為一軍,三至五軍為一廂。

但上面的各軍、廂的將官是不常設的,只有打仗的時候才會派遣。

所以非打仗時候,大宋直接領兵的最高直接軍事統帥就是營都級的單位。

這麼多營級的大大小小軍官被清洗,那顯然只會讓軍隊的基本戰力大打折扣。

當然。

大宋的基本戰力也就那樣,再打折扣,也差不到哪裡去。

而就在大宋從五月份開始對軍隊進行清查,六月份爆發了謀逆案,七八月份朝廷對全國軍隊展開清理的時候。

北方的遼國和西夏,也透過他們在大宋的間諜,知道了這一情況。

七月中旬,遼國中京道大定府。

自從康定元年遼軍南下,在河北被范仲淹一頓暴打之後,遼國皇帝耶律宗真就常居於中京。

這幾年耶律宗真在張儉的輔佐下勵精圖治,做出了不少重大改革。

如大力整頓到此時已經漸漸有些腐敗渙散的皮室軍,規定三日小訓,五日大訓,天天要出操,訓練騎射。

又打壓了一批國內豪強貴族,安撫遼東女真,出兵攻打叛亂的北方部落,鎮壓各地起義。

同時大力發展國內工商業,積極與宋國進行貿易往來,促使國內商貿繁榮。

遼國在經濟、軍事等各個方面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革措施,讓原本日益衰敗的大遼頗有些起死回生,重回巔峰的趨勢。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遼國也是搭上了大宋經濟飛速增長的快車。

雙方取消貿易壁壘,正常情況下,肯定是經濟更強大的那個國家佔便宜,很容易出現貿易順差。

但實際上遼國的商業也不是特別弱,本身國內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和手工製造能力。

再加上兩個國家都是農業國,又不是工業國,很難達到傾銷的目的。

因此大宋這邊的書籍、工藝品、瓷器、茶葉、犀牛角、香料在遼國暢銷的同時。

遼國那邊的人參、獸皮、金銀器、遼瓷、牛羊、絲綢、羊毛衣(遼國紡織業很發達)等商品在宋朝也很受歡迎。

甚至很多如馬匹、皮裘之類的商品本身就是遼國官方在賣。

這為遼國帶來了大量的收入。

耶律宗真手裡頭有了錢,可以對國內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並且還從宋朝軍隊那裡買到了手榴彈、大炮,再從宋國商人那購入硫磺,進行火器仿製。

而除了上述這些以外,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耶律宗真取消了四季捺缽。

四季捺缽是很有政治意義的,遼國國土面積太大,且大多數都是平原區,如蒙古草原,東北平原等等。

為此遼國皇帝四處遊走,一來可以震懾諸多部落,二來也是為了保持遊牧民族“秋冬諱寒,春夏避暑”,隨水草畜牧的生活習俗引入到政治管理中。

這樣遼國皇帝就可以親身示範,教育其族眾不忘立國之資的鐵馬駿騎本色,保持一支能縱橫馳騁的勁健騎兵,與中原王朝相抗衡。

但這個習慣雖然保證了軍隊的戰鬥力卻非常耗費國力。

因為皇帝到處走,會帶上所有的大臣以及三十萬軍隊,這些軍隊走到哪吃到哪,糧食補給不是靠後勤,而是靠地方的各個部落進貢。

結果就造成了地方各個部落持續衰弱,到遼國中後期,大量地方部落不滿被遼國剝削,揭竿而起,造成遼國崩塌。

所以本質上來說,四季捺缽就是遼國削弱女真、蒙兀、渤海、室韋、奚人、阻卜等其餘各非契丹族部落的政治管理,同時還能帶動一定的軍事發展,對契丹族來說是大有益處。

可如今隨著遼國大敗,國內政治局勢非常不穩定,如果繼續對國內的各個部落採取鎮壓的方式,很有可能形成反彈,甚至聯合宋國對遼國進行反撲也說不定。

因此耶律宗真不得不聽從張儉的建議,一改之前對各個部落的一味索取、壓榨,改為休養生息,減免他們的賦稅,安撫他們的民生。

不過這並不代表遼國就要放任其餘部落壯大,耶律宗真如今常駐於中京,除了把重心放在宋國身上以外,更重要的是中京更靠近遼陽東京府,方便對東北面的渤海、女真等部落進行管控。

此時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正在校場上。

遠處校場上正在爆發出各種亂七八糟的響聲,有手榴彈的爆炸,也有大炮的轟鳴,泥土飛濺,沙塵四起,整個校場轟鳴聲音震天。

耶律宗真遠眺北面,看到這個樣子並沒有覺得多高興,而是面色沉重地對身邊的北府宰相,同知元帥府事兼北樞密使蕭惠說道:“我大遼的火器已經鑽研了數年,卻始終沒有到宋人的那般威力啊。”

蕭惠回答道:“宋人的火器配方機密,極為嚴苛,我們的內應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也只探聽到秘方只有硝石、木炭以及硫磺,但配比多年,這已經是最好的一批了。”

“唉。”

耶律宗真嘆了口氣道:“不知道朕何時才能擁有宋國的這般火器。”

“陛下也莫急,內應還會繼續打探訊息。”

蕭惠笑道:“何況他們即便研發了新式火器,宋國的將領也都會倒賣給我們,這手榴彈和大炮,不就被我們仿製出來了嗎?”

“呵呵。”

說起這個,耶律宗真就笑了起來。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經過遼國火器工匠的摸索,他們的火藥已經差不多達到了趙駿提供的純黑火藥的比例。

如果趙駿的黑火藥威力是10,那麼他們的能達到8-9分。

然而這臨門一腳在於雞蛋,雞蛋把黑火藥變顆粒狀,威力成倍增加,這才造成了在直觀方面遼國的火器比大宋的火器差了許多。

他們沒搞清楚這一點的原因是顆粒狀黑火藥只早期囤積了不少,打完宋夏和宋遼戰爭之後就沒造了。

兩次戰爭打完,把顆粒狀黑火藥基本上消耗得差不多。

和平時期到來,朝廷就沒再收購雞蛋。

倒不是馬放南山、兵器入庫。

而是實在是造不起。

汴梁的雞蛋在那段時間暴漲,比米價還瘋狂。

再造下去汴梁都沒雞蛋了。

所以宋國朝廷那邊不得不停止顆粒狀黑火藥的生產,改為普通火藥,平日裡火器製造,也都是如此。

造成遼國的間諜幾年滲透,最後也只是得到了普通黑火藥的配料。

“朕聽說南人正在清查軍隊?”

耶律宗真問道。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蕭惠回答道:“之前聽內應說,宋人派了許多使者前往軍營清查兵籍。”

“這幾年宋人動作頗大,國力日益強盛,讓朕心憂啊。”

耶律宗真嘆了口氣。

宋朝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最明顯的就是邊境的城池上大炮數量越來越多。

根據他們潛入范陽城池的內應來報,光范陽城頭就部署了二十多門大炮,其餘火器不計其數,令人擔憂啊。

“陛下,即便我們的火炮威力不如他們,但防守還是有餘,倒也無需擔憂。”

蕭惠說道:“現在最要緊的還是那火槍,宋人調集那麼多人馬每日訓練,恐怕這火槍的威力也不會小。”

“唔”

耶律宗真沉吟說道:“傳出話去,讓宋人軍隊裡那些將領搞點火槍來,朕會花高價收購。”

“是。”

蕭惠應下。

大宋那邊火槍研發成功之後,光測試就搞了大半年。

之後又調集五萬精銳之士成立火器軍,每天在郊外靶場訓練,這麼大的動靜自然被遼國探子知道。

奈何火器軍一直是大宋的機密,朝廷把這些士兵的家屬集中在一起,形成一個獨立的內部王國,連靶場都被劃為了軍事禁區,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因此遼國探子在外圍雖然常能聽到槍炮聲響,可具體火槍是什麼就不得而知,完全沒辦法查到,哪怕花再多的錢都不行。

這讓耶律宗真頗為遺憾。

不過好在大宋軍隊很爛,什麼都敢倒賣,耶律宗真認為再過不久,火槍也會被宋軍賣過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已經升為三司使的劉六符面色凝重地來到他們身邊。

“陛下!”

劉六符拱手說道。

“怎麼了?”

耶律宗真問。

“宋人那邊出大事了,太師希望陛下能回去商議。”

劉六符說道。

張儉還是比較長壽,歷史上活了九十一歲,距離他病逝還有九年時間。

但他畢竟八十多歲的人,身子骨確實不太行,不能過來找耶律宗真,就只能請耶律宗真回去。

聽到是張儉要他回去,耶律宗真連忙說道:“走,邊走邊說。”

他立即擺駕回宮。

在路上,劉六符就把大宋那邊進行軍隊整頓的訊息跟他說了一下。

耶律宗真臉色就同樣凝重起來。

他不蠢。

宋人那邊整頓軍隊對於他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這就意味著軍中大量蛀蟲被剔除,以後賣他火器的人恐怕就很難找到了。

最重要的是一旦大宋把軍隊整飭完,出來一大批精銳的宋人士兵,他再南下寇略大宋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說不好整個國家都有傾覆的危險。

所以耶律宗真聽到此事自然也是非常著急,急急忙忙回到宮中。

大定府皇帝行宮內,除開目前在南京府屯兵的耶律重元、蕭孝穆以及在東京府駐紮的蕭英以外,張儉、耶律仁先、蕭孝友等重臣都在。

耶律宗真疾步走入殿中,眾人起身拱手行禮,他讓大家坐下之後,才立即對張儉道:“尚父,訊息準確否?”

張儉點點頭:“雖然宋人多虛虛實實,弄一些假訊息欺騙我們,但此次我以為是真事。”

“宋皇正是利用了此次被刺殺的事情,徹底清洗軍隊。”

劉六符說道:“這樣下去,宋人的軍隊會重新精簡,戰力恐怕非同小可。”

“但這是不是也是我們的機會?”

耶律仁先說道:“宋人此番清洗,軍中必定動盪,且大量營都指揮使以及將領被抓,軍中指揮失調,臣以為這是南下的時機。”

南下的時機?

耶律宗真摸著下巴,頓時沉思了起來。

這幾年他整治國內,初有成效,而且軍隊實力也大增,雖然沒有火槍,但有了手榴彈和大炮,感覺不是不能和宋軍掰掰手腕。

然而就在他思考這件事的事情,張儉搖搖頭道:“陛下,臣以為此事需要慎重。”

“尚父請說。”

耶律宗真忙道,對於張儉的意見他還是非常重視。

“陛下不要忘記了宋人的火槍軍。”

張儉說道:“宋人將兩萬火槍軍調來河北,這必定是他們清洗軍隊的依仗,這說明在宋軍眼中,光憑河北以及這兩萬火槍軍,就能抵擋大遼的進攻。”

耶律仁先不服氣道:“太師,當年孫皓也自持有大江天險,以為可以抵擋晉國的進攻,可最後呢?這種東西,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但試一試的後果難以預料。”

張儉搖搖頭道:“諸位想想,我們好不容易爭取了幾年安寧,國內日益強盛,也有了手榴彈和大炮,一旦擅自撕毀簽署的契約,那按照條約,宋國將開始對遼國進行長期進攻。戰勝了宋軍還好,若是不勝的話.”

“不勝會如何?”

耶律宗真沒有細想,只是追問。

劉六符說道:“若是不勝,宋國會與我們斷絕商貿,雖然大遼地大物博,倒也不至於因這點商貿而出現特別多的問題,可陛下不要忘了,硫磺!”

耶律宗真恍然大悟。

一旦南下沒有獲取勝利,即便只是悻悻而歸,而不是大敗而歸,那麼大宋那邊就會斷絕與遼國的商貿往來。

遼國現在有火器來源於宋軍倒賣,雖然有了手榴彈、大炮以及其它宋軍早些年發明的火器,可問題是火器的原材料硫磺完全要靠從宋國進口。

沒有了硫磺,遼國火器用完就沒得了,到時候還是得拿刀槍跟宋軍的火器硬拼。

所以眼下的遼國其實跟後世二戰後期的鬼子處境一樣。

硬著頭皮和宋軍打,打贏了還好說,一旦打輸了就沒有了退路。

因此張儉才認為不能輕易開戰。

“除非我們有絕對把握攻下河北的宋軍,否則戰事決不能輕易開啟。”

張儉最後說道。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宋軍完成軍隊整治?”

蕭孝友是主戰派,雙手一攤道:“現在打還有機會,一旦他們搞完,就徹底沒機會了。”

“這就是我們的兩難處境啊。”

張儉嘆息道:“不過很多事情也不好說,萬一這是宋軍的虛張聲勢,我們也確實會白白錯過機會。”

“唉”

耶律宗真亦是嘆了口氣。

“陛下,臣倒是有個主意。”

劉六符忽然說道。

“哦?”

耶律宗真連忙道:“卿有何良策?”

劉六符就笑著說道:“陛下,我們確實不好妄自挑動戰事,但西夏可以。”

“西夏?”

耶律宗真搖搖頭道:“元昊已經被嚇破了膽,還指望他再進攻宋軍嗎?”

“不是進攻宋軍。”

“不是進攻宋軍?”

“對。”

“那是?”

“青塘!”

青塘?

眾人一下子恍然大悟。

是了。

可以鼓動西夏是打青塘啊。

青塘和宋軍是盟友關係,一旦青塘與西夏交戰,宋軍很有可能插手。

到時候即便元昊戰敗了,他也可以狡辯稱因與青塘是宿仇,所以才出兵攻打。

他們簽署的是宋國與西夏之間的和平條約,卻不是與青塘之間的條約。

如此一來就不算是西夏主動挑起和大宋之間的戰事,戰敗了的話也有挽回的餘地。

更重要的是可以試試火器軍的威力,如果威力強悍的話,那麼遼國南下出兵的想法自然也要掂量掂量。

只是.

“只是元昊恐怕不容易出兵吧。”

耶律宗真搖搖頭。

李元昊屢戰屢敗,損失慘重。

雖然經過幾年休養,他應該也恢復了點元氣。

可面對強大的宋軍,他不一定敢冒險出兵。

“元昊不一定會讓本部人馬出兵,這幾年他屢次進攻西域,進攻西州回鶻,降服不少回鶻部落,可以讓回鶻部落去試試。”

劉六符說道:“何況我們也可以給他一些好處,比如一些牛馬、賞賜之類,想信他也想試探一下宋軍是否強盛。”

“嗯,此計我看可行。”

張儉撫須微微點頭道:“國家大事應該慎重,該有的試探還是必不可少。我們與元昊結盟,讓他去試試也好。”

“那就這樣,朕立即遣使去西夏!”

耶律宗真便應了下來。

隨後他令使者備好禮物,即刻前往西夏與李元昊相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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