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宋夏戰爭,元昊來襲

宋寶元元年七月,賀蘭山,烈烈西風當中,曠野遼闊。

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地現牛羊。

成群結隊的馬匹排列出整齊的陣勢,諸多黨項豪酋雲集,馬背上的党項士兵一眼望不到盡頭。

臺上李元昊看著下方,高舉手中的彎刀,慷慨激揚地訴說著稱帝的事宜。

臺下一人面色沉重,臉上沒有一絲為李元昊感到喜悅。

因為除了他以外,幾乎所有的党項酋長豪帥,竟然都紛紛支援,如同一群沒有腦子的莽夫,展現出了狂熱的追隨。

可是誰又能知道,如今西夏的經濟全靠大宋支撐,一旦宋夏交惡,斷絕互市的話,那大夏的經濟情況就會瞬間一落千丈,從而引發非常嚴重的後果。

所以作為人群當中唯一的明白人,山遇惟亮希望能夠阻止李元昊稱帝之事。

但顯然這很困難。

李元昊見到下面軍心可用,大為欣喜,當即許諾稱帝之後,就會封賞諸多酋長豪帥,並且南下寇略大宋,從他們那裡搶糧、搶錢、搶女人,犒賞三軍。

在這樣的許諾下,下面的諸多豪帥們就更加狂熱,紛紛歡呼雀躍,為他們未來的皇帝呼喝起來,也讓山遇惟亮的心沉到了谷底。

見眼前這般情況,他終於忍不住,上臺單膝跪在李元昊面前,苦口婆心勸道:“大王,不可啊。若是大王稱帝,與宋交惡,斷絕互市,大夏必定陷入困頓,不能這樣啊。”

其實聰明人應該都知道現在不能勸,現在上去就是打李元昊的臉。就算想勸,也應該事後再說。

然而山遇惟亮卻是迫不得已,因為事後再勸,幾乎不可能成功。

李元昊已經當著那麼多人面要稱帝,即便他去勸成了,對方也會去想,前一天召集大家要稱帝,後一天就又不稱帝了,這麼出爾反爾,是對他威信的挑戰。

所以事後勸絕不能成事,只會讓李元昊趕鴨子上架繼續稱帝事宜,到時候宋夏交惡,受傷的還是他們西夏。

現在上臺的話,陳述利害,至少當著眾人面,還有挽回餘地。

只是讓山遇惟亮還是低估了李元昊稱帝的決心,面對他的勸說,李元昊大怒道:“他們不來互市,那我們就逼著他們互市,我們就南下用刀兵去殺,去搶。大宋懦弱,我們夏人勇猛,還畏懼他們不成?”

“大王.”

“好了,我意已決,無須再言。”

李元昊拂袖下臺離去。

山遇惟亮面色愁苦,扭過頭看了眼下方輕蔑地看向他的諸多豪帥,只能苦澀地下了臺離開。

賀蘭山便是在興慶府西面城外,李元昊舉行會盟,党項豪酋們都帶著人馬,遼闊草原上,到處都是帳篷,會盟結束,便是歌舞飲宴。

宴會上山遇惟亮愁眉苦臉,到了一半就離開會場回了自己的帳篷,他的弟弟山遇惟序見兄長苦悶,便過來陪他。

兩兄弟聊了一會兒,山遇惟亮將他的擔憂全都告訴了弟弟,山遇惟序雖然知道兄長說的是對的,可也沒什麼辦法,只好寬慰了幾句,又叫來了他別的一些豪酋朋友,私下組了小宴會。

像這樣小宴會自然免不了發發牢騷,結果牢騷沒多久就傳入李元昊的耳朵裡。

兩日後,李元昊就叫了山遇惟序,告訴他,讓他揭發山遇惟亮謀反,否則就讓山遇一族族滅。

在這個節骨眼上,李元昊還是沒敢直接殺山遇惟亮。因為山遇惟亮是他堂叔父,並且還是西夏初期的重臣,擔任西夏左廂監軍,曾經輔佐過他父親。

可以說山遇惟亮的地位和威望還是很高,如果毫無理由地誅殺,不僅會讓西夏各部落離心離德,還可能會讓山遇部落反叛,造成內部動盪。

所以讓山遇惟序誣告山遇惟亮謀反就是最好的辦法,這樣一來李元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山遇惟亮給剷除掉,解決這個後顧之憂。

但顯然山遇惟序經過短暫的掙扎之後,在部落與兄長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悄悄派人把這個訊息告訴了山遇惟亮。

山遇惟亮得知這個事情非常吃驚,他萬萬沒想到李元昊已經如此喪心病狂,連他這個叔父,還是輔佐他父親多年,忠心耿耿的老臣都要處死。

被迫無奈之下,他只能帶著妻子兒女全家總計二十三口人,秘密潛逃出了興慶府,向著大宋方向逃去。

此刻鄜延路治所延州,新上任的延州知州郭勸拿著手裡的這份書信皺起眉頭,山遇惟亮在逃跑之後,拖家帶口,行動沒這麼快,就只好讓親衛先騎快馬到宋夏邊境,把書信交過來,希望宋軍過來接應。

但郭勸懷疑其中有詐,就找來了鈐轄河陽李渭商議,這倆純屬臭皮匠,歷史上就是這二人又把山遇惟亮給送了回去,導致山遇惟亮被殺,兩個人也遭到了追責,一路被擼到了底。

不過如今又有了新變化,陝西路轉運使范仲淹就在隔壁麟州,之前他就下過死命令,一旦遇到事情必須彙報給他,二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能自作主張,於是連夜快馬把訊息送到了麟州治所洛交縣。

洛交就是後世富縣,與延州不到一百公里,騎士快馬加鞭,跑了一天一夜,透過沿途膚施、甘泉、雕陰等堡壘城池,換馬不換人,到第二日的時候范仲淹就得到了訊息。

老範看了這個情報,又看了郭勸和李渭的分析,稍微猶豫了一下,就立即整頓兵馬,親自出發往延州來了。

其實從上帝視角來看,郭勸和李渭很蠢,讓大宋白白丟失了一個敵人叛逃過來的重要戰略人物。但從他們的視角來看,懷疑其中有詐也是人之常情。

包括范仲淹也有些猶豫,因為趙駿並沒有告訴過他這件事情,也就是說,這件事情是發生在范仲淹意料之外,真假與否,要他自行判斷。

但比郭勸和李渭強的是,老範不是會蠢到立即就武斷地下決定,而是會看看情況再說。並且趙駿雖然沒有告訴過他這件事情,可也沒有在宋夏戰爭中提及任何一次有西夏詐降過來的高階內鬼搞破壞。

這也就意味著除了李士彬上了一次詐降惡當以外,山遇惟亮即便是詐降,並且被他們接納,應該也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

所以抱著這樣的想法,范仲淹決定先觀察一下情況,再做決斷。

很快大隊士兵集結,迅速北上延州。

三日之後,等范仲淹帶著大軍抵達延州的時候,郭勸和李渭就已經把山遇惟亮一家給活捉了,並非是在延州,而是在延州以北的龍安寨。

山遇惟亮好懸沒給這倆臥龍鳳雛氣死,才剛掏出狼窩,這就又入虎穴了。

好在范仲淹來的及時。

龍安寨是歷史上龐籍於慶曆初年讓狄青修建的,但范仲淹提前來了西北,當時俯瞰龍安山地形,認為這裡可以修築寨牆結營,於是讓王德用來築牆。

相比於狄青,王德用這個老將經驗還是非常豐富,在他的用心修築下,龍安寨此刻已是固若金湯,宛如一座城池。

從山腳連綿城牆一里,後方則縱橫交錯穿插了大量堡壘、碉樓和營寨。利用龍安山居高臨下,山腳又有清水(延河)流淌,佔據有利地形,讓這裡足以變成一道抵擋西夏進攻的堅實壁壘。

龍安寨的後方帳篷內,范仲淹親自接見了山遇惟亮,看到山遇惟亮的時候他就信了八分。

因為對方叛逃是帶著妻子兒女在內的所有家屬過來,如果宋軍接納他,他的家屬肯定會被安置在後方。若是詐降的話,一旦事發,全家都要遭殃。

除非山遇惟亮是個狠人,為了詐降能讓全家死絕,不然的話,可信度還是非常高。

所以在山遇惟亮被五花大綁送進來的時候,范仲淹立即起身狠狠地瞪了郭勸一眼說道:“山遇將軍能夠棄暗投明,是識大體的人,大宋就應有接納的氣度,爾等怎麼能如此無狀?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他就親自走過去為山遇惟亮鬆綁。

郭勸和李渭還有點不服,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見到范仲淹臉色嚴肅,最終還是把話給嚥了回去。

範相公治西北,得到了官家全權授權,有任免一切官員的權力,若真惹他不高興,直接上奏朝廷把他們給免職了,那就真沒地方說理去了。

而這話顯然是說給山遇惟亮聽,一來安撫山遇惟亮,二來也是表達大宋的誠意。

山遇惟亮臉色果然緩和了許多,說道:“早就聽聞範相公是個明事理的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令我欽佩。”

他說的是漢話,党項貴族基本都會說漢話,甚至包括如今的遼國雖然契丹話依舊還是官方語言之一,但漢話也早就在遼國上層普及,那些貴族甚至還會做詩文,比漢人還漢人。

范仲淹替他解開了繩索,然後拉著山遇惟亮的手來到席上一起就坐,笑道:“將軍來投,是拳拳心意,我大宋海納百川,豈有不禮遇將軍之理?手底下的人一時犯糊塗,還望將軍勿怪才是。”

一番表態讓山遇惟亮心情舒暢許多,也笑道:“化外胡人仰慕中原風土,我也一直勸大王,中國地大兵多,關中富饒,環慶,鄜延據諸邊險要,若此數路城池盡修攻守之備,我弓馬之技無所施,牛羊之貨無所售,一二年間必且坐困,不如安守藩臣,歲享賜遺之厚,國之福也,可惜啊”

說著他嘆息了一聲。

范仲淹說道:“元昊妄自尊大,不恤下民,又不尊上意,將遭天譴之。將軍豁達,能夠棄暗投明,是上天在庇佑党項人。若元昊敗亡,還是需要將軍奮作,承擔起復興党項大業之任。”

這就是又暗示山遇惟亮,如果李元昊真的稱帝,將來大宋必然出兵,他會扶持山遇惟亮。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站在党項人的立場,山遇惟亮屬於叛徒。

但正所謂,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如果不是力量懸殊,誰又想當叛徒呢?

所以聽到范仲淹的話,山遇惟亮又是感激又是嘆息道:“宋國能有範公鎮守西北,真是大宋之幸,也是大夏之幸也。”

“夏國能有將軍這樣識大體的人,也是夏國之幸。”

當下范仲淹立即下令上酒,交杯換盞,氣氛逐漸變得熱絡起來。

酒席上山遇惟亮也把他為什麼叛逃的原因說了一下,告訴范仲淹李元昊準備稱帝的事情,並且還把西夏的軍事佈置也都統統交代。

雖然沒什麼卵用。

因為李元昊不是傻子,事後肯定會改變佈防情況,調整戰術打法。

但山遇惟亮的叛逃無疑會給西夏內部造成動盪。

所以在范仲淹看來,能得到山遇惟亮的投奔,其戰略意義遠大於戰術意義。

一旦李元昊進攻受挫,甚至大敗而歸的話,那西夏內部肯定會出現不同的聲音,導致叛逃到宋國的西夏軍隊和將領會非常多。

到時候不僅會嚴重削弱李元昊的實力,還可能透過這些叛投的帶路黨,反攻倒算進西夏國內。

若真是如此,這將給大宋帶來巨大的戰略勝利。

有了范仲淹擔保,山遇惟亮就算是正式被接納,眾將士以及下面的官員自然也就活絡起來,紛紛敬酒暢談,宴會氣氛和諧了許多。

等到下午時分,正在范仲淹安撫了山遇惟亮,打算送他去後方安頓,聽聽他對西夏局勢分析的時候,外面忽然狄青進來,向他稟報道:“報,安塞古方向有狼煙起。”

“必是元昊來了!”

范仲淹沉著冷靜,喝道:“傳令三軍,列陣迎敵!”

“嗚嗚嗚嗚嗚嗚!”

頓時整個營寨內忙做一團,連綿的號角聲音響徹整個天地。一隊隊士兵從夯土寨牆的垛口後面冒出頭,弓上弦刀出鞘。

到處都是鐵甲葉子呼啦嘩啦的碰撞聲、焦急惱怒的催促聲、齊整整的吶喊聲,還有簡短急促的號令聲和尖銳的警哨聲,讓寨牆上下亂成一鍋粥。

幾乎是在半個時辰後,北方清水沿岸的寬闊道路間,轟鳴的馬蹄聲音就已經靠近到了龍安寨外,煙塵滾滾當中,無數道黑影浮現。

那軍旗遮天蔽日,彷彿一眼都看不到盡頭!

李元昊。

帶著大軍入邊關,來襲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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