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終於“回本”了
湖南省永州市，一間破舊的民房裡。
一名青年有點瘋癲，有點忘我，眼睛通紅，死死地盯著手機的螢幕，在等到這一個結果，也是一個宣判。
“獨牛隊加油，給我爭口氣。再比鳳凰隊他們多進一球，求求你們了！”
“臥槽，好球，真帥啊！獨牛隊真給我長臉啊，你們最後時刻的這一個進球，真是救了我的老命了，價值千金啊。”
“終於回本了，這麼多年了，被狗逼的莊家坑了這麼多。今天終於揚眉吐氣了，老子終於都贏回來了！”
惠勝吶喊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緊張的臭汗直冒，手心都被抓出了幾道血印。
大學畢業後的他，本來有著一份很體面的工作，卻因為沉迷於購買博彩，不僅丟掉了工作，還輸掉了父母給他買的婚房。
他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那是他們省吃儉用、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可以說都是用血和汗換來的，連生病都捨不得去醫院。
惠勝卻不知道珍惜，更可氣的是，他為了想要贏回已經輸掉的錢，又走上了歪路，瞞著家人借了網貸和高利貸，接著再去購買博彩。
借來的錢很快就都輸完了，他根本沒有能力去償還。
債主們各種電話威脅和上門催債，家裡值錢的東西全都賣完了，親戚朋友能借的錢也都借遍了，還是還不上他借的高利貸。
這一天，他又從一個高息網貸平臺借到了2000元，準備進行最後殊死一搏。
惠勝買的還是他一直都很熱衷的米國籃球聯賽，兩場比賽串起來買，都買了最大的分差，也是搏最大的冷門。
如果都搏對了，那他一次就可以回本了。
惠勝買的第一場比賽，綠馬隊已經贏了。
他在焦急地等待著，就差獨牛隊這一場了，如果獨牛隊也贏了，再和他投注的選項一致，他就可以贏取最大的中獎金額了，也就可以徹底的翻身了。
終於，隨著終場哨聲響起，比賽塵埃落定，獨牛隊贏了，按照他買的方式贏了。
投入了2000元，竟然真的中了一百多萬，幾年來賠進去的錢不僅都回來了，還小賺了一筆。
惠勝很是興奮，拿起手機，想第一時間把中大獎的訊息告訴他的母親。可是，電話撥通了，卻始終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他忘記了，他的母親因為忍受不了債主們的言語侮辱和鄰居們的指指點點，選擇跳河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一年她還沒過五十歲的生日。
他重新開啟手機撥號鍵盤，調出父親惠堅強的號碼，撥了出去，這一次竟然是撥不通。
他用力地拍打著手機，發現是手機沒有了訊號。
也罷，趕緊把賬戶裡的錢取出來，然後再買個新的手機試試。
惠勝趕緊穿好衣服，翻身下床，穿好鞋子，準備出門去取錢，卻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絆住了他的腳，怎麼也走不出自己的房間。
這個時候，惠堅強從外面回來了。
“惠勝，我讓你在家裡好好待著，你又撒什麼瘋，又想著出門借錢買你的博彩啊？”
“不是的，爸，我以後再也不買博彩了。我正準備告訴您一個天大的好訊息呢，我買的博彩中大獎了，中了一百多萬，我操作提現了，正準備去銀行取錢呢！”
惠勝紅光滿面，沉浸在喜悅中無法自拔。
惠堅強走上前，用手輕拭了一下惠勝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燒了，腦子被燒糊塗了。
很明顯並沒有發燒，那就是在夢遊了。
“兒子啊，你醒醒吧！爸爸求你，求你放棄你那不切實際的夢想，迴歸現實吧！”
只聽“撲通”一聲，惠堅強跪在了兒子惠勝的面前。
“爸，您這是幹什麼啊，我說的都是真的啊！您如果不信，我現在就來讓你看看我的賬戶。”
惠勝想去扶起他的父親，卻發現自己頭暈目眩，腳下一個趔趄，摔了出去，額頭重重地磕在了門框上，流血了。
這一摔，把惠勝摔醒了，他摸著地上的血跡，目光中淨是空無，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呢？
“兒子，你沒事吧？別嚇唬爸爸啊！只要你不再繼續敗家，只要你能腳踏實地，無論你賺不賺錢，只要爸爸還在，即使是做清潔工，也不會讓你餓著的。”
“你媽不在了，這個家只剩下你和我了，我們倆都要好好的活著，你媽在天上看著我們呢。你要是再這樣下去，爸爸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死了以後還怎麼有臉面去見你媽呢！”
“爸，我一定會回本的，只是之前運氣不好。我馬上就要轉運了，您再想辦法幫我再借兩千塊錢，就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一定會中大獎的。”
惠勝說這些的時候，全然沒有注意到惠堅強仍然跪在地上，他的眼裡和心裡只有他一心追求的彩票夢。
家中債臺高築，母親含恨跳河而死，都沒有把惠勝從幻想中拉回來。
父親這一跪，也沒有讓他有絲毫的警醒，麻木的惠勝仍然沉迷在自己“夢想”的道路上，陶醉著，無法自拔。
“孩子，你別傻了，這些都是套路，就等著像你這樣的人上鉤呢。”
惠堅強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幾近哽咽地勸說著自己的兒子。
等他再次抬起頭時，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惠勝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
他嚇得六神無主，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趕緊拉起兒子，踉踉蹌蹌地把他扶到了家門口的馬路邊。
雖然已是冬天，惠堅強的衣服卻還是被汗水浸溼了，可見這一路，他走得有多麼艱難。
畢竟惠勝是一米八五的大個子，而他才只有不到一米七而已，體形又偏瘦。
瘦弱的惠堅強用他的父愛，扛起了所有。
一時間頭髮竟然白了很多，不過他卻是沒有發現。
惠堅強在路邊打車，招手了很久，雖然車來車往，但因為惠勝一臉的血，卻沒有一輛車願意載他們。
惠堅強擔心兒子，很是焦急，畢竟他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啊，竟然忘記了撥打120急救電話。
好在這個時候，一輛車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駕駛室裡下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她不僅沒有因為害怕躲得遠遠的，而是徑直走到惠堅強的身邊。
“叔叔，您好！這是怎麼了？叫救護車了嗎？”
“還沒有，我一時著急忘記了。姑娘，能麻煩你幫忙打個電話，或者是送我們去醫院嗎？”
“來，我幫您一起把他扶上車，我送你們去醫院。”
“好，好，好，謝謝姑娘了！”
上車後，惠勝一直處於昏迷中。
到了市人民醫院門口，看著醫生們把惠勝推進醫院後，她轉身上車離開了，也沒有留下姓名。
在醫院做了一系列檢查，經過醫生救治，惠勝醒過來了。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看著兒子終於擺脫昏迷的狀態了，惠堅強既激動又擔心，怕兒子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老人家，您不用擔心，他暫時沒有什麼大礙。從目前檢查情況來看，因為受到了撞擊，他有輕微腦震盪的跡象，幸好送來的及時，不然，後果可能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謝謝醫生，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在感謝醫生的同時，惠堅強也從心裡感謝那個送他們來醫院的年輕女子。
“謝就不用了，我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職。對了，您兒子需要住院觀察幾天，要先去交一下住院的費用。”
“啊？還需要住院啊？那需要多少錢呢？”惠堅強情不自禁的捏了捏空癟癟的口袋。
“您先交五千吧，出院時，多退少補。”主治醫生看出了惠堅強的難為情。
“好的，我知道了，我待會就去交。”
“好，下午之前必須交齊，不然就辦不了住院手續。”
醫生從病房裡走出去後，惠堅強也跟著走了出去。
只不過不是同一個方向，他走向了樓梯通道，撥通了一個電話。
“大哥，在忙嗎？我找你有點事。”
惠堅強口中的大哥，名叫惠堅勇，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大哥，家裡經營著幾家公司，在城裡買了幾套房子，豪華轎車也有好幾輛。
“是二弟啊，我還好，你說吧，什麼事兒？”
“是這樣的，惠勝遇到點事，急需用點錢，你能先借我一下嗎？不多，就五千塊，我找到工作賺了錢之後，就還你。”
“惠勝要用錢？那還有的還嗎？我沒有，你再找其他人看看吧。”
說著，就聽到電話裡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很明顯，惠堅勇結束通話了電話。
連自己的親大哥都不借，那還有人會借嗎？惠堅強在腦海裡過濾著所有能借錢的親戚朋友們。
可是，半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是沒有想到可以開口借錢的人。
為了兒子，他基本上已經借遍了所有的親朋好友，還有很多人的錢都沒有還，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開口找人家借了。
從來不抽菸的他，下樓到醫院門口的商店裡買了一包煙，在醫院樓道走廊裡抽了起來。
他笨拙地點燃了香菸，猛吸了一口，被煙燻得眼睛睜不開了，也嗆得咳嗽了起來。
直到經過樓梯口的護士提醒他，他才想起來醫院是禁止吸菸的。
他滅掉了香菸，再次掏出了手機。
“媽，我是強兒，您在哪呢？”
“強兒啊，我在你大哥家呢，出什麼事了嗎？聽你的聲音，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真是知子莫若母，十指連心啊，一猜就知道兒子有事！
“媽，我本來是不想和您說的，您那麼大年紀了，身體又不好，我怕您擔心！”
“沒事的，媽身體好著呢。兒啊，你有什麼事就說吧，需要媽做什麼，媽一定盡力。”
“媽，是兒子不孝。惠勝住院了，需要五千塊錢，我實在是拿不出來了。您的養老金還有多少？能不能先借給惠勝看病，等惠勝出院了，我再去找工作，我賺錢了就還您。”
“傻兒子，跟媽怎麼還說借呢，媽的錢還不都是你的。我大孫子這是得了什麼病了？要不要緊啊？我的養老金存摺在你大哥手裡呢，你打電話給他，讓他取出來給你就行了。”
“啊？在大哥那兒啊，我找他估計不行。要不，還是您跟他說一聲吧？”
“嗯。兒子，你先不要著急啊，我現在就跟你大哥說。”
過了五分鐘，惠堅強的老母親王淑霞給他回電話了。
如惠堅強所料，惠堅勇沒有同意，並把他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還說他都這麼大了，還是個啃老族。
不過，老母親王淑霞倒是說可以再找人借借看。
惠堅強心裡真是五味雜陳，他老實本分了一輩子，為了兒子，因為借錢，他幾乎得罪了所有的親朋好友，還落下了很多埋怨，更是麻煩起了老母親。
他和他的兒子一樣，早已成了過街老鼠，人人躲之不及，還大聲喊打。
但即使這樣，他也沒有因此而責怪兒子，而是盡力做好一個父親的責任和義務。
一個小時後，惠堅強拿著母親從親戚那裡借來的3000塊錢，走進了醫院，找到了惠勝的主治醫生。
“醫生，您好！不好意思，家裡遇到點事情，目前只有3000了，能不能讓我兒子辦理住院手續呢？能住幾天就住幾天，我們也不給醫院添麻煩。”
“好吧，那我跟收費視窗說一聲，你就先交3000塊吧，等錢用完了，你們就出院。”
“好的，謝謝醫生！”惠堅強感激的向醫生鞠了一躬，然後去交費了。
兒子可以先住院了，但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
如果再不找到工作，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惠堅強不禁感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是要逼死人的節奏啊！
他這麼大的年齡，一般的公司都不要他，加上他看起來瘦骨嶙峋的模樣，更顯老，更讓人感覺弱不禁風，連當保安的機會可能都不會給。
但是，他最怕看到的更不理想的狀況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