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盛的電話打了三個才打通，放在平時，他不會半夜三更給客戶打電話，也覺得沒這個必要。
能成還是不能成，一切都有天意安排。
“小李，怎麼回事啊，這大半夜的，我在睡覺呢。”果然，對面很不耐煩。
“劉哥，喝酒的時候您不是跟我說了嘛，咱們飯店的合同很快就能籤，那明天上午，我過來您公司吧，咱們把合同定了。”李昌盛這一刻腦子特別清醒，眼神也很冷靜。
電話那頭，就是今晚喝酒的連鎖飯店採購經理，其實他跟了有一段時間了，各種請客吃飯，洗腳按摩，KTV唱歌之類的流程都走了一遍，但對方一直拿話吊著他，每次都說很快籤，實際上呢，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根本不兌現。
讓他買單，倒是每次都沒落下。
李昌盛不傻，很明顯的知道對方仗著手上有籤合同的權力，便宜沾夠再說。
但是，這人會玩，他跟著吃喝玩樂，確實還有點意思，所以也就沒去管控這個跟單的時間。
“哎呀，小李，任何事情都有個過程，能籤合同了，我肯定會主動找你，你要這點耐心和信任都沒有，咱們這事，就別往後談了，行嗎？”劉哥語氣強硬起來。
“劉哥，你愛吃愛玩，無論在哪，一個電話，我二話不說就過來買單。咱們是不是得講個良心呢，總不能你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我一口湯喝不著吧？”李昌盛笑了笑，“任何事都有個底線，我慣著你，你也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慣著你。”
“跟我撕破臉皮，是嗎？你算個老幾啊，他媽的。”劉哥很惱火，“我特麼就把你當傻X了，你又能怎麼滴？我們飯店這麼高階，缺你這種街邊的供貨商嗎？”
“你要早這麼說不就完了？”李昌盛還是在笑，“行，你回頭把這些天讓我買單的錢打給我。這事咱們就到此為止。”
“我打你媽個蛋，傻X。”劉哥罵了一聲,馬上掛了電話。
李昌盛編輯了條簡訊很快發過去，“劉哥，這事咱們真的沒完，明天我去公司找你。”
劉哥沒回簡訊，但李昌盛也沒在乎了，捏著手機，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之前躲在雲層裡，這會雲層已經散開，月亮出奇的亮。
說實話，他內心深處，早就已經知道，對方飯店雖然是連鎖的，但整體算下來，對滷味的需求量並不大，根本犯不上那麼長的時間和精力，還花了公司那麼多錢去跟單。
他但凡真用了心，去找別的渠道，拿十個這樣的單都成了。
這個單他要麼放棄選別的單子做，要麼推進得更快點早點拿下，然而，長久以來懶散的習慣，不求上進的心性，讓他選擇了最舒服的一種姿態來消極的跟進。
反正自己一天到晚也沒閒著，有事在做著，而且搞業務應酬，每天半夜而歸，看上去也苦，也累，在陳旭和公司其他人面前能交代得過去。
更重要的是陳旭也沒催，那他就更不需要著急了。
但他的所作所為，他比誰都清楚根本不夠用心用力，只不過他一早就找好了理由，先說服了自己，也覺得能說服別人，便不再給自己哪怕一點點難度，去吃真正的一點苦，給自己多一點為難。
陳旭一通看似什麼也沒說，但對他不滿的電話，戳破了他在所謂事業心上，自我打造的皇帝新衣。
回到家後雲甜甜在感情上的刺激，更是讓他不得不去反思他對待戀人，對待陳旭時，深埋在骨子裡的那份卑劣和陰暗。
當他去正視這些時，才能看見心底深處蒙塵了的真心——
他在生活上，事業上還有追求，在意跟雲甜甜的愛情，也看重跟陳旭的友誼。
只是他，在此之前，用一套非常邏輯自洽的生存邏輯，讓自己很輕鬆、很輕率的苟活著，並沒有認真的，好好的對待過這些，為此多付出任何。
換句話說，他不僅欺人，還自欺。
這，是他痛哭的根源。
跟劉哥打完電話後，他並沒有感覺半分輕鬆，這讓他多少有些安慰，是的，他不應該輕鬆，因為他未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過去犯下的錯還需要彌補。
他站起身，走向滷味店。
第二天，店員白若若一大早過來開門，就見李昌盛靠著大門睡著了，嘴角不知道為什麼還掛著笑。
“李哥，你怎麼睡這裡？”白若若趕緊去推了推他。
“昨天跟你嫂子吵架，被趕出來了。”李昌盛睜開眼，對於被趕出來一事並沒避諱，起身舒展下手臂，就幫著開大門。
“女孩子嘛，哄哄就好了。”白若若說，“你呀，事業心太重，經常在外面應酬，嫂子難免會缺了點安全感。”
“事業心太重？”李昌盛表情僵了下，自嘲的吐口氣，“假模假樣罷了。”
“李哥，你可別這麼說，我們都覺得你好認真好負責的。”白若若說，“不像我認識的那些年輕男的，上個班，朝九晚五，準點上下班，下了班就去網咖玩遊戲，一天天就沒見皺過眉頭，想過什麼事。”
李昌盛背對著白若若，眼眶紅了下，走向清潔區去拿掃把，“謝謝你這麼看我，我以後會更努力，更認真。”
“李哥，你去辦公室沙發上躺會吧，衛生下班的時候我們打掃過了。”白若若說，“你放心吧，你跟陳總不在店裡，我們也不會偷懶。說實話，我以前可沒這麼勤快，但是店裡生意好，能讓人感覺到希望，就怎麼做都不覺得累。”
“恩，我們肯定會做大做強，到時候我們都會賺很多的錢，過很好的日子。”李昌盛說。
“那必須的嘛。”白若若說，“對了，你還沒吃早飯吧，我給你去隔壁端碗米粉，可不能餓肚子工作。”
“不用，我不餓。你忙吧，我去辦公室待會兒。”李昌盛進了辦公室，掩上了門，背靠著門板就再也忍不住了，捏著眼角，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他想，自己的演技可真夠好的，騙過了自己，還騙過了店裡所有人。
“對不起啊，各位。我不會再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