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鏡花水月終成空

李治的手諭跨海而來。

陳青兕看著手上李治的手諭,默默地交給了一旁的劉仁軌。

劉仁軌細細看來,先想了想,隨即莞爾一笑,說道:“陛下這是太想在封禪之前拿下高句麗,竟在手諭中,動了利誘的心思.”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有些羨慕的。

如他這樣的名臣,最期待的就是君臣相知,上演一對能夠流傳千古的君臣佳話。

劉仁軌與在長安的時候,與李治也曾時常會晤,但並沒有那種感覺。

很明顯,李治與陳青兕相處的方式,與其他人不同。

陳青兕自然看出了李治話裡話外包含著只要他這邊點頭就有讓他當任三軍統帥的意思。

這能指揮三軍,破敵滅國,那是天大的榮耀。

可在陳青兕看來,恰恰相反。

為了大局,有些犧牲在所難免。

現在的高句麗因為淵蓋蘇文中風,確實很亂。

陳青兕做不到。

高句麗未必是大唐最強的敵人,但在這個時候,毫無疑問是意義最大的敵人。

陳青兕道:“就擔心如此,才沒有將此事向上彙報。

果然,陛下還是忍不住,動心了.”

或許因為被子的父親掩蓋了鋒芒,還是別的原因。

陳青兕不想給淵男生這個當英雄的機會。

是淵男生在關鍵時候受命,為大唐穩住了後方腹地,還順帶拉攏了契丹、靺鞨。

劉仁軌忍不住道:“以朝廷現在的實力,真要強攻,由遼東、百濟、新羅三路進發,就高句麗現在的情況,也決然抵擋的.”

因為高句麗還有一個淵男生。

確實在不少人眼中,現在的高句麗精神領袖淵蓋蘇文中風,不能理事,內部動盪混亂,正是可乘之機。

“總之,此事蹊蹺.”

足可表明,淵男生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當然,可能是內部矛盾,導致的結果。

僅靠猜測,也難得最終結果……”

淵男生透過外部的壓力,壓下內部的矛盾,將各懷鬼胎的內部重新整合,從而發揮出高句麗應有的力量。

唐軍此時出兵,或許有痛打落水狗的效果,但更可能形成另外一種局面。

但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卻為了一己私利,將將士推向生死之地。

高句麗!

那是楊廣大帝百萬大軍都拿不下來的地方,是間接導致隋朝滅亡的原因之一。

歷史上他慘遭弟弟背叛,憑藉個人能力,拉攏契丹、靺鞨,與淵男建、淵男產割據對立。

後來率其眾與契丹、靺鞨兵歸附大唐,為覆滅高句麗立了不小的功勞。

陳青兕點了點頭:“淵男生故意隱瞞訊息,然後訊息洩露。

這就很蹊蹺,蓋蘇文中這樣的人物,想要長時間隱瞞是不可能的。

只要幾日不出現,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就會引人遐想。

但也沒有道理,如此短的時間就弄的滿城皆知。

此事不是我們乾的,也不是新羅乾的,還有誰?”

他話風突然一轉,說道:“對於高句麗的情況,我心中存著一定的懷疑。

我們的人,還沒有將淵蓋蘇文中風中風的事情抖出來,訊息已經傳遍平壤上下。

其中,可能存在貓膩.”

“不錯!”陳青兕頷首道:“經過長時間的消耗,高句麗實力已經大不如前,真要強攻,得勝的機會很大。

只是……這種勝利是靠將士的性命換來的,並非我所願.”

陳青兕搖了搖頭,道:“可當不得此言,只是不忍我大唐英勇的將士做無謂傷害而已。

而且……”

逼緊了,會爆發出非常的力量。

這樣的人不能逼得太緊。

新羅扶持高句麗貴族叛軍一直騷擾大後方,那個時候,吐蕃已經露出了獠牙,大軍無法分心他顧,給唐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哪怕機會渺茫。

這都不值一說,關鍵是後來高句麗滅亡之後,因為利益關係,唐軍與新羅開始交惡。

淵男生並沒有如他父親那般展露出非凡的能力,讓高句麗上下信服,以至於沒有多少人將他看在眼裡。

劉仁軌早就知道陳青兕的謀劃了,見他到了這個時候,依舊不改初心,不為重利所動,心生敬意,說道:“大都督之賢,當今一人爾.”

失敗了,一了百了。

勝利了,那淵男生就是救國英雄,一切內部矛盾都不存在。

可此亂是可以掌控的,如在遇到巨大壓力的時候。

只要成功,必然流芳千古。

能夠統領三軍,覆滅高句麗,那是天大的恩賜。

現在的高句麗,恰恰是最危險的時候。

陳青兕卻是知道,淵男生還是有能力有本事的。

誠然,兩軍交鋒,傷亡在所難免,何況是滅國之戰。

劉仁軌皺眉道:“大都督懷疑是淵男生自己所為?”

何況對手如此特殊……

讓偉大的貞觀天子,折戟沉沙的地方……

“與其早早的摻合其中,不如依照原定計劃,讓他們禍起蕭牆……據說高句麗那個傀儡國王,也不是安分的主。

蛇蟲鼠蟻既然都聚在了一起,與其讓他們矛頭一致,不如讓他們相互攀咬.”

劉仁軌道:“這確實是萬全之策,決勝之法.”

陳青兕當即也不猶豫,他依舊發揮自己善於寫稿的長處,將高句麗的情況從裡到外撥開了分析,洋洋灑灑的寫了萬字餘,厚厚的一疊。

就陳青兕的表述功底,即便是小白一字一句的讀,也能看出一二。

盧照鄰有些受打擊了。

這邊帥的文書大多都是負責文筆的潤色工作,或者直接代筆。

陳青兕的書法算不上多好,但有自己的韻味,所寫的東西,更是讓他修改不了一個字。

你要說,這份上表的奏疏有多高明,那是完全談論不上的。

通篇都是大白話,可以說是一點技術含量的都沒有。

可偏偏這最簡單最直白的文章,卻讓他這位當世才氣最高的大文豪,動不了一字潤色修正。

盧照鄰歎服道:“大都督的文筆,化腐朽為神奇.”

陳青兕卻啞然失笑,卻又有些自得。

這是他後世手書報告,千錘百煉下來的本事。

任憑你初唐四傑,才華通天,但比寫言簡易懂的公文,卻也不是他的對手。

陳青兕的奏疏,再度跨過大海,送到了李治的手上。

李治看著手上厚厚的奏疏,心裡涼了半截。

他自然知道如果陳青兕認同了強攻高句麗的建議是不會寫下這厚厚的一本奏疏的。

就是因為不同意,才會有眼前這東西。

李治有些煩躁的將奏疏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他並不喜歡有人忤逆自己,尤其是在滅高句麗這等心頭大事上。

但想了想,李治還是忍著不適,將奏疏重新拿起,細細端詳。

李治看的很仔細認真,他是奔著挑錯去的,只要找出陳青兕話語中的破綻,只要能夠駁倒陳青兕的理由。

那不就證明,他的分析判斷有誤?

結果就是李治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然後他被說服了。

這奏疏是越看越有道理,高句麗內部的情況,甚至清晰的浮現他的腦海。

此刻進攻,確實在給瀕死的高句麗,死中求生,孤注一擲的機會。

高句麗!

對手是高句麗。

不能,沉不住氣。

李治忽然想到了楊廣,想到了自己父親的話,遇到左右為難,想要獨斷專行的時候,想一想楊廣。

答案立刻就出現了。

李治想到了楊廣,想到了那位將一個鼎盛的國家,揮霍的滅亡的大業暴君。

一下子也尋得了答案……

在楊廣手上,高句麗曾創造過奇蹟……

自己難道想步入後塵?

一瞬間,李治通透了,這摸著楊廣過河,真沒錯。

李治壓下了心中的衝動,回了四個字:“依卿所言!”

他沒有多寫別的話,儘管認同了陳青兕的判斷,但心裡還有小小的火氣呢。

得想法子,瀉火。

李治聽從陳青兕的策略,並沒有選擇進攻,反而略微收縮了前線的兵力,減少了襲擾的次數。

高句麗,平壤城。

淵男生初擔大任,忙的是貼後背前胸,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已經不知道睡床榻是怎麼滋味了。

困了,直接在書房,議事廳裡將就一下。

連吃飯用膳都在議事廳或者書房裡,整個高句麗的瑣碎事務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以前有父親淵蓋蘇文在前面頂著,他還不覺得如何,現在父親倒下了,才知自己父親是何等不易。

各種公務還好說,最難的是人心。

面對錯綜複雜的局面局勢,面對各方勢力的鬥法角逐。

如何維持平衡,如何讓他們信服,從而選擇追隨他,都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想著自己的父親往那邊一站,所有宵小都不敢抬頭吱聲,而自己用盡各種手段,方才勉力維持住局面。

“莫離支!”

一位魁梧的漢子大步入內。

“大兄,周邊情況如何?”

見漢子入內,淵男生立刻放下自己手上的事務。

漢子是他的親信弗德,官拜大兄,當年他受命抵禦唐將契苾何力的進攻,便是在對方的協助下,逼退了契苾何力,是淵男生最信任的將官……

此番他突然肩負重任,弗德也得到了提升,負責軍事方面的工作。

淵男生並不擔心內在情況,反而對唐軍或新羅的動向極為上心。

弗德搖了搖頭道:“周邊全無動靜,並未見有調兵的跡象,便是……襲擾都減少了.”

淵男生臉色難看之極,咬著嘴唇,甚至都咬出了鮮血,滿嘴的血腥味。

疼痛,讓他恢復了清醒,將嘴裡的血跡嚥下,說道:“繼續探,一有訊息,立刻回報.”

淵男生目視弗德離去,然後有些無力的靠在辦公榻上雙目失神,手上的工作,一下子食之無味。

高句麗的內部過於複雜,內有不安分的保王派,外有手握兵權,驕橫跋扈的地方統帥傉薩。

淵男生知道自己的威望不足以鎮住他們所有的人,與其等到離心離德,不如自暴己短,誘使唐軍來攻。

與陳青兕預料的一般,淵男生是故意讓自己陷入險境,利用外力來整合內在的不安。

然後唐軍不中計,淵男生一瞬間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過了多時,一聲呼喚將淵男生叫醒。

“莫離支!”

淵男生見是自己的老師,大對廬乙支忠武。

“大對廬!唐軍沒有任何動向,我敗了!”

大對廬乙支忠武無奈的說道:“敗的人,何止你我?”

“莫離支,隨我去見大莫離支吧!”

淵男生一臉愕然。

突然欣喜若狂,大叫:“父親,父親大人恢復了?”

乙支忠武並不答話,而是走向淵蓋蘇文的臥室。

推開臥室的門,淵男生便見自己的父親在躺在床榻上喝著藥,神色固然灰敗,卻無中風之象。

“父親?您?”

淵蓋蘇文想要說話,卻皺起了眉頭,換來了一陣咳嗽。

原本灰敗的臉,咳的漲紅,大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淵男生嚇得趕忙上前與之順背。

見淵蓋蘇文緩過氣來,乙支忠武也吐出口濁氣說道:“大莫離支並未中風,一切都是他裝的.”

淵蓋蘇文伸手製止了乙支忠武,表示自己來,他蒼老的面龐已經不復當年梟雄風采,臉上透著幾分欣慰:“大郎很好,伱做的一切,為父都知道,很棒。

不愧是我的兒子。

大丈夫就當如此,勝了留千載之名,敗了也不過是一條賤命,何懼之有。

你能與為父想到一處,很好,很好.”

淵蓋蘇文受到刺激,舊疾復發是真,但中風卻是假的。

淵蓋蘇文倒下的時候,便知不能繼續耗下去了。

此番陳青兕誘使他們從契丹、靺鞨、穢貊諸部討來大量靈芝、老參、貂皮、珍珠,人財兩空。

如果他們不賠付,將會與多年的盟友,反目成仇。

但真要賠付,就以現在高句麗的經濟財力是萬萬支撐不了的。

淵蓋蘇文在一瞬間便作出了決定,孤注一擲。

用所剩不多的糧食,穩住契丹、靺鞨、穢貊諸部,利用自己的“倒下”誘大唐來攻,然後自己在復出,指揮大軍殺敗唐軍。

只要贏得了勝利,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結果……

一切算計,全無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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