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少年意氣

陳青兕有些錯愕,他從諸多人口中聽到對趙持滿的讚譽,也知對方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卻沒想到對方影響力如此之大。

在長安這一畝三分地,有這等手段。

現在他只是白身,竟能憑藉一己之力,壓下四方流言?

“長安,竟有如此人物!”

他這話是對張大安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因為在他的記憶中,真沒有趙持滿的名字和事蹟。

但其實史書上是有對趙持滿的記載的:工書,善騎射,力搏虎,走逐馬,而仁厚下士。

京師無貴賤愛慕之。

只是就短短的幾句話,陳青兕自然不記得。

張大安亦道:“某也是在任職以後,接觸事務以後,方才知道趙持滿竟有如此威望.”

他頓了頓,說道:“他們這種人生活的方式與我們不同,以信義為上。

故而儘管趙持滿現在是白身,但縣內的武候、不良人大多都受過他恩惠,都願意賣他人情,依舊有著調動武候、不良人的力量.”

張大安以為陳青兕並不瞭解市井江湖人的生存法則,說得特別詳細。

陳青兕自然知道這些,而且他更清楚,並不是市井中人不重名利,而是彼此的生活方式不同,一旦他們失去信義,將會失去賴以生存的根本。

當然陳青兕並不否認,世上真有重情重義的豪俠存在。

但這類人,少之又少。

現在看來,這位趙持滿許是其中之一。

有人惡意釋放對他不利的流言,陳青兕這邊並未發聲,趙持滿卻主動出手,足見對方想要還恩的心思是真心實意的。

畢竟如果不是張大安,陳青兕甚至都不知趙持滿有這手段與能力。

瞭解了情況,陳青兕將張大安送出宅邸,然後將自己整個人都泡在了浴桶裡。

自從有了鏡鏡,飲酒過後,他都要將自己身上的酒味完全洗乾淨。

狹小的澡盆裡最適合思考事情……

陳青兕不自覺的想起現在的局勢,僅以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自語:“如此一來,得改變方法了.”

陳青兕自是做足了反擊的準備,他原本是等著風浪大起來,然後進行反擊。

畢竟後世有一位大佬說過,風浪越大魚越貴。

推動盛唐體,這是在改變整個文壇風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絕不是他一人的事情。

但身為發起者,首戰贏得越漂亮,路也就越好走。

陳青兕一直都在等風浪起來,他好在關鍵的時候給予反擊。

結果……這風浪就想已入暮年的老頭解手,就算胸中雄心萬丈,想要一瀉千里,結果鞋子溼漉漉的。

風浪就是起不來,還有給壓下去的跡象。

這才特地尋張大安問一問,瞭解一下情況。

“趙持滿!”

唸了對方的名字,認真思量了片刻,陳青兕心中有了定計。

本不欲將他人牽扯進來,現在趙持滿主動入局,就沒有不利用的道理。

第二日,陳青兕這邊計劃還未實施,張柬之、盧照鄰、富嘉謨、杜審言四人一併登門求見。

“見過陳先生(青溪先生)!”

四人並沒有稱呼陳青兕為陳侍郎,而是以先生相稱。

張柬之、盧照鄰、杜審言三人稱呼“陳先生”,而富嘉謨則叫青溪先生。

富嘉謨曾陪同駱賓王南下,在青溪縣與陳青兕有過接觸往來,故叫法略有不同。

張柬之、富嘉謨,陳青兕是很熟悉的,前者算得上是半個學生,後者舊識。

盧照鄰、杜審言這兩人陳青兕接觸的很少,可對於他們的大名卻也是如雷貫耳。

盧照鄰自不用說,大名鼎鼎的初唐四傑之一,大唐詩文變革的領軍人物。

而杜審言,他是清流派杜依藝的兒子,也是當世少有的才子,詩文皆是一絕,歷史上與李嶠、崔融、蘇味道齊名,稱文章四友。

他的孫子,正是杜甫,在中國應該沒有多少人不認識。

陳青兕的目光在四人身上一一掠過,頗為高興的說道:“難得你們聚在一起.”

四人中除了張柬之,其餘三人都是文壇的頂尖人物,也是改革唐初文風的奠基人物。

張柬之其實也擅長作詩,他的《出塞》也是一絕,只不過政治成就遠勝文學成就,後期又受到李顯、韋皇后、武三思的忌憚排擠,詩文大多失傳,這才不顯詩名。

陳青兕有自知之明,這種針對傳承了數百年的六朝餘風,僅靠他一人招旗吶喊是不夠的。

必須要有人響應,而且得有志之士響應。

張柬之、盧照鄰、富嘉謨、杜審言還有遠在涼州的駱賓王都是他的倚仗。

張柬之老成穩重,學問在四人中最弱,但最有見識主意,隱隱是幾人之首,最先說話:“當今詩文猶承六朝餘風,輕豔綺靡。

我等苦之久矣,先生高舉大旗駁斥,我等自當聚於先生麾下,為先生披荊斬棘.”

盧照鄰目光炙熱,說道:“學生仰慕先生已久,只恨受出身所限,愧於求見。

今日先生能夠站出來為我輩士人開山,學生不才願作先生手中利刃,一掃腐朽之氣.”

盧照鄰的情況與駱賓王是一樣的,因為過於聰慧,所以最先受到宮體詩的制約,想要掙脫,卻又不知從何而起。

歷史上的他好過駱賓王,因為得到了來濟的器重,成為了鄧王李元裕府中典籤,李元裕很愛重他,多次對屬下眾官員說:“他就是我的司馬相如”走到哪,帶到哪。

李元裕曾出使西北,盧照鄰也跟著同行,親臨塞外,耳目所及、心有所感,從而打破了宮體詩的束縛,寫下一些頗具剛健之氣的邊塞之作,開闢了一條道路。

但現在有了陳青兕這個樣例,盧照鄰也提前有了感悟。

原本這個時候,他還在鄧王府當典籤,就是因為從陳青兕的詩文中得到了啟發,從而辭別典籤之位,選擇入京。

只是不想因此成為了家族的棋子,一直心懷愧疚,不敢與之接觸,擔心再度成為家族的棋子。

直到陳青兕公開抵制宮體,批評六朝風氣,這才下定決心。

富嘉謨、杜審言也跟著附和,兩人同樣厭惡宮體的低沉消極,感情空洞、用典繁縟,喜歡盛唐體的朝氣。

聽著四人的表態,陳青兕也湧現出一股吾道不孤的感覺。

歷史上正是因為有他們的出現,唐詩才會成為華夏文化史上最璀璨的明珠之一。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讓這種盛況,提前到來。

“你們有什麼想法?”

陳青兕好整以暇的問了一句。

張柬之說道:“予以反擊,學生一直在留心周邊情況,發現自從先生推行盛唐體之後,市面上突然出現大量的糟粕詩文。

這些根本算不上詩文,就是打著盛唐體的名號,胡編亂寫的汙穢詩文,簡直不堪入耳.”

盧照鄰忿忿不平的罵道:“賊人其心可誅.”

陳青兕看著義憤填膺的四人,問道:“你們可有好辦法?”

張柬之道:“學生卻有一計,只是有些耗費錢財.”

陳青兕來了興趣,道:“快快說來.”

張柬之道:“其實,這隨口隨心亂編幾句詩文並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不怕先生笑話,學生私底下不忿之時,也曾編排過不堪入耳的罵人詩作,逗自己一笑,自娛自樂,無傷大雅。

可現在偏偏有人胡亂宣傳,可見用心之歹毒?學生覺得,對付這些人,無須客氣。

不必尋究汙穢詩文源頭,誰宣揚詩文,便將汙穢詩文視為他作,尋私人印刷作坊,將詩文印刷成冊,落下署名,幫著宣揚。

看誰敢在人前人後嚼舌……”

陳青兕忍不住想對張柬之豎一個大拇指,這損招確實可行。

尋常百姓哪裡會散佈這些汙穢詩文?就算收了錢,誰會聽他們的。

汙穢詩文流傳的源頭只能是士人。

便如江湖市井人以信義為先,士人則以名望為上。

哪個士人不重名,一旦發現宣傳汙穢詩文等於自汙,誰又敢胡言?

這一招,打蛇直打七寸。

盧照鄰道:“張兄此法是奇計破敵策,除此之外,也得有正兵進攻。

陳先生,盧某不才,卻也敢效仿駱兄,作先鋒之將.”

杜審言道:“算某一個.”

富嘉謨道:“作詩學生不在行,可寫文罵人,卻是學生長處,可以從旁輔之.”

陳青兕瞧著意氣風發的幾人,突然有了一種年輕真好的感覺,笑道:“好,就由伱們打先鋒,先生我,當你們後盾.”

陳青兕自然是有辦法破局的,而且他的破局辦法很是粗暴。

身為後世人誰不會背唐詩三百首?

這時代李白、杜甫、王維還沒有出生,但有他陳青兕在,一樣能夠出現李太白的《將進酒》,少陵野老的《登高》,摩詰居士的《使至塞上》……

陳青兕不信,長安流傳的那些汙穢詩文能夠比得過厚厚的一本《唐詩三百首》?

那些屎尿之詩文,對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對上“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對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可有半點對比性?

他這一套王炸丟下去,誰不迷糊?

到時候只怕會出現關中、商洛,乃至於天下紙貴的現象。

但現在他改主意了,王炸留著吧,捏在手中……

這群少年有信念有理想,正為自己的理念對著糟粕大聲的說“不”,豁出自己的一切,無所畏懼對著死守廟堂的那些腐朽者發動衝鋒。

正是因為有他們這批人,歷史才顯得厚重,才有意義。

自己開著金手指,直接結束戰鬥,固然簡單,可對於這些滿懷信仰的青年,卻未必是件好事。

為何不選擇相信他們?

讓他們展示自己的才華,讓他們衝在勝利的路上,摘取勝利的果實?

等著吧!

等到他們撐不住的時候,再將李太白、少陵野老、摩詰居士、王龍標、香山居士這些人物請出來。

張柬之、盧照鄰、富嘉謨、杜審言四人,便在陳青兕這位盛唐體的開山祖師面前,述說著各自的想法。

四人情緒都很激昂,意氣風發,但又帶著一點點的擔憂。

他們不怕“死”,敢於亮劍,可他們擔心陳青兕這位中軍主帥撐不住……

尤其是張柬之,作為陳青兕的半個學生,張柬之對於自己這位老師是最瞭解的。

從開始接觸的時候,張柬之就發現陳青兕真正的文學功底並不深,甚至不如自己。

但陳青兕在實務方面的能力,讓張柬之嘆為觀止。

他本就是將詩文當作消遣的樂趣,真正感興趣的是政治實務,所以壓根就不在乎陳青兕的文學功底如何。

但張柬之也在不斷的接觸中,察覺陳青兕談吐裡表現出來的文學水平越來越好,尤其是當任一段時間的太子諭德之後,文學水平有了質的飛躍。

張柬之知道自己這位先生已經在不斷的進步,可是與許敬宗、上官儀、薛元超這些人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自己的先生固然進步神速,堪稱天才驕子,但許敬宗、上官儀、薛元超又有哪個不是天驕?

他們侵淫數十年的東西,哪裡可能輕易讓人超越?

正如傳言的一般,宮體確實是自己先生最大的不足。

陳青兕看破不說破,有些事情說出來,那還有什麼意思?

就讓他們擔心一陣子好了。

陳青兕在四人走後,重新整理了反擊計劃,親筆修書一份,讓人叫來了周奎。

“你跑一趟興化坊,將這封信親手交到趙持滿手上,注意一些,莫要讓人跟上.”

周奎帶著幾分開心的滿口應下。

周奎對陳青兕忠心耿耿,想給他更多的助力。

他本就跟著陳碩真、紫虛道長學了一身江湖本領,在長安也結交了一些奇人異士,以便關鍵時候能夠派上用場。

對於趙持滿早有結識相交之意,只是苦無機會。

正好能趁機結識。

周奎懂得反跟蹤偽裝術,確定安全之後,方才抵達興化坊,將陳青兕親筆書信交給了趙持滿。

趙持滿見陳青兕已經發現自己的動作,也不覺得意外,王方翼是他摯友親朋,早就從對方口中得知陳青兕的厲害。

見信中託付,趙持滿道:“承蒙陳侍郎信任,趙某一定不負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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