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兒謹遵父命。”金成藝駐足並抱拳低吟道。

話音剛落,金天龍隨蕭璇邁進西書房門檻,消失在屏風後面。

作為義子,太湖幫少幫主,一般義父會見最重要的客人,就算是東洋領事館的密使,他都可以在場。

今晚只有他一人陪義父出島見客,若沒有金天龍口諭,他得晝夜不離其左右。

但令晚是跟朝廷正二品命官,一省巡撫大人,如此重量級人物密談的場合,他可能還真的不合適跟隨進去。

這種場合,就連侍衛官張徵,都要退避三舍。

“成藝兄請跟我來…”

“好的,徵弟請…”

二人前後離開西書房警戒線,向府邸西側院走去,那裡有一部分空閒廂房,作為招待貴賓所用。

剛進西側院大門,有些黑暗,金成藝一個踉蹌靠向張徵肩頭,張徵駐步回身一扶,“成藝兄小心腳下…”

“噢沒什麼,被門檻拌了一下…”貼身說話間,金成藝將一顆蠟封的丸狀物,悄然塞進張徵皮袍的口袋裡。

走進一間廂房門口,已有衛兵和丫鬟出來迎候,“稟張侍衛官,廂房已整理妥當。”

“馬上給這位壯士準備些酒菜,去去寒氣。”張徵囑咐完衛兵,轉身向金成藝抱拳道:

“兄長請自便,這裡侍衛丫鬟會服侍好你的,喝完酒請安心歇息一會,兄弟還得去巡夜,不能相陪,有事我會親自前來相告。”

說完,他跟金成藝作揖告別,轉身消失在月夜裡。

金成藝心裡明白,張徵請他安心歇息一會,無非是暗示他放心,總舵主那裡他張徵自會去關照。

……

清光緒三十一年,正月初五。

杭州西湖南岸,浙江按擦使官邸。

官邸周圍警戒森嚴,裡面則熱鬧非凡,正月間官僚人家裡迎來送往這是常事,大家忙得不亦樂乎。

今天比較特殊,浙江布政使唐吉勳大人,破天荒前往按擦使官邸走親拜訪。

李存智跟唐吉勳早就是兒女親家,以往都是李家往唐家去走親拜年。

今年則不同,唐吉勳破天荒第一次率家眷,親自來蹬門拜訪。

原因嘛很簡單,要論官銜與官價,布政使比按擦使的要高出一截,一般情況下當然是低的往高處走,這才符合官場規矩。

可今日不同往日,按擦使官職倒沒變,還是那個按擦使衙門。

但外衣沒變,並不能說明核心也沒變。

去年,李存智在軍界的身份發生了很大變化,現在是浙江新軍的統帥、上將軍,第一鎮鎮統大人。

官場上誰都明白,眼下幹什麼沒有比掌握槍桿子重要,況且,浙江新軍的軍費來源,還都是李存智自行解決,這就更加可怕。

這相當於是他的一支私軍,整整一個鎮,試問整個浙江省,乃至江南,有誰比他強的?

這幾年,朝廷一直在實行新政,又稱庚子新政,所謂的經濟和政治體制方面的全面改革運動,其目的當然是為了維護清朝統治,挽回民族危亡。

而從新年開始,清朝又開始探索什麼君主立憲制,主要想以日本國為藍本,逐步推行。

唐吉勳心裡明白,推行君主立憲制,弄得不好,會使大清國四分五裂,諸侯割據自治。

到那時候最有發言權的,就是那些擁有兵權的官僚。

唐吉勳利用正月間親家之間走訪,實際是為了跟李存智探討所謂君主立憲制,在大清國到底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如何應對?

畢竟兩家是兒女親家,在目前這種多變莫測的形勢下,抱團應對才是上策。

李府對布政使大人屈尊拜訪,表現出極大熱情,兩家寒暄過後,吃上點心,女眷們繼續聊家常,而兩位男主則移到東苑書房密談。

“親家公,你的小婿華之賢侄,現在可是江南這帶的風雲人物啊,就連北京紫金城裡都知道他的大名,他在浙皖邊界上搞了個煤廣自治區,可風光呵。”

“呵呵,真的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呵!在煤廣一帶搞實體,實際就是去作客,卻搖身一變竟成了主人,一方霸王了,哈哈…”

沒想到一開口,唐吉勳就劈頭蓋臉的一陣冷嘲熱諷。

李存智對這類似問題卻早已預料,心裡有所準備,他不溫不火的緩緩道來:

“哎喲,親家公可是取笑他了,我瞭解華之這孩子,他也是迫不得已,被周圍環境逼上梁山的啊。”

“首先,我也是一個禁止大煙主張者,要讓國強民富,就不允許大清國民個個病態,骨瘦如柴,我們不是神馬救世主,但也不能視而不見吶。”

“還有…”

“別還有了,我可沒閒功夫聽你解釋,作為兒女親家,有幾句話我必須要說的。”

唐吉勳粗暴打斷了李存智的話,乾咳幾聲繼續道:

“首先,華之的狼子野心可是越來越大,大到讓政壇衙門都不得安寧,不知是否有你暗中慫恿,就連我這個親家也被他們懷疑跟你同流合汙!”

“他們指的是誰?難道是巡撫聶大人之流?”李存智很敏感,他早就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當然,這還不光是巡撫聶大人,還有閩浙總督端方大人,對於你和華之這二年的行為,是大有剷除之意。”

唐吉勳還是直接了當地和盤托出,“雖說江南由張之洞張香帥搞所謂自治,朝廷那是迫不得已,或許是緩兵之計,而江南諸省巡撫大人,又有幾個完全聽命於張香帥?”

“再說,張香帥已近古稀之年,而且身體狀況據說是一年不如一年,他又能統治江南幾年?”

“反觀端方,聶糾規這些人,年齡都在五十左右,年富力強,比你我都小五六歲,他們同樣是野心勃勃,想方設法擴開自己的勢力範圍,在今後君主立憲制中佔據一席之地。”

李存智聽了也暗自覺得危機重重,他對唐吉勳說道:

“親家公,請你有空跟巡撫聶大人他們解釋一下,我只是個按擦使,不是野心家更不會是陰謀家,我讓小婿華之在那塊鳥不拉屎的地方開礦搞實業,純粹是為了掙錢充當軍費,並無心擴大地盤搞割據。”

他話說得倒很誠懇,唐吉勳可是官場老油條,他只是將信將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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