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正在說話，外頭有人匆匆來報：“坤寧宮一等宮女朱櫻要強闖出宮，說是奉命回萬家賜節禮。”
明日便是元宵節。
這個最會無事生非的大宮女倒是找了個好藉口。
四個人的眉頭同時皺了起來，緊接著其餘三個人的目光又同時看向馮唐。
馮唐滿臉晦氣地站了起來：“我安排了司徒盎守衛坤寧宮。他有那麼沒用麼？”
報信的人低著頭，聲音古怪：“盎世子……調了弓箭手……小的們是怕出大差錯，才趕著來報的。”
弓箭手！？
餘下三人也下意識都站了起來。
敦王大驚失色：“阿盎瘋了？那可是中宮！”
東王十分意外：“這小子竟有如此果決？”
林黛玉則忙著問別的：“此事可沒傳開吧？箭指中宮多大的罪過？可夠外頭喧鬧的！”
那報信的人趕忙答話：“沒有沒有！盎世子只是悄悄調了十人小隊過去協防，並沒有真的張弓搭箭！”
“你這大喘氣！嚇死人！”敦王咚地一聲坐了回去，一把抹過去，滿額頭的冷汗。
馮唐鄙夷地瞟一眼那報信的，草草衝著三個人拱了拱手，道一聲：“我去看看。”
大步走了。
報信的趕緊灰溜溜地跟著跑了。
東王想了想，看向林黛玉：“丫頭，他一個外男，萬一皇后硬氣撒潑，他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還是你也過去，拿著御賜金牌，也好擋上一擋。”
敦王一邊摸了帕子擦汗，一邊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外頭那群人鬧得正歡，宮裡如果也鬧起來……”
話音一頓。
三個人忽然都意識到了這其中若有若無的聯絡，彼此看看，臉色都凝重起來。
林黛玉揚聲叫人：“請金牌！”
然後朝著東王和敦王盈盈一禮：“我先去坤寧宮，把場面控制住了。
“明兒元宵節，原就該有大朝賜宴。即便是兩宮不在家，該辦的也還是要辦。寇昭容那邊已經都準好了的。
“想來若有人要鬧事，便是明天了。
“今夜，我必去大理寺。
“大明宮後續的事情，唯有託付給二位王爺。”
今夜大理寺是女眷打架，男子只怕是插不上手。所以黛玉必去大理寺。
那大明宮這等皇宮重地，便只有交給宗親。
東王一個外姓人，又無鎮守內宮的職權，是斷斷不能留宿的。
敦王無奈，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好，本王這就去太極宮安排，妥當了便回來！”
東王滿意地笑了笑：“我去坐鎮兵部大堂！”
兵部！？
敦王和林黛玉心頭都是一震。
————
林黛玉目送二王出了壽康宮，小紅已經收拾好了一切，甚至帶上了暖壺、參湯、點心、薰香、手爐腳爐和加厚的大氅。
黛玉又好氣又好笑：“我去坤寧宮是勸架，又不是看戲！”
“那萬一咱們來不及回來休整，得從坤寧宮直奔大理寺呢？
“那裡的東西如何吃得？奴婢都想讓人傳了膳食溫著帶過去呢！”
小紅想得周全又細緻。
林黛玉失笑，便不再多說，一應雜項全都由著小紅做主。自己專心思考目下交織在一起的這幾件大事。
頭一件，坤寧宮的麻煩。朱櫻為什麼忽然要衝出去，究竟是要去萬家，還是要去別處？
除了朱櫻，蘇虹情形如何？夏守忠又如何？
最要緊的萬皇后，又是怎樣的心思？
第二件，待薛寶釵去了大理寺，要怎樣引導，才能藉著她的手，透過薛姨媽，從王子騰夫人、小史侯夫人和西寧王世子夫人嘴裡掏出來要緊的東西來。
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外頭的喧囂究竟到了什麼境地？東王剛才語焉不詳，所以他究竟是設了什麼圈套，最後要套住的又究竟是都是誰？！
至於第四件……
林黛玉的心情由複雜而煩亂，由擔憂而焦慮，幾至躁鬱。
——長安驛，到底怎麼樣了！？
—————
時間往回拉。
正月十一，昭明帝趁夜出宮。東方微亮時，便趕到了長安驛。
那時候的長安驛，一片狼藉。
護送太上和太子出京的太極宮侍衛、東宮衛率等，恪謹親王帶來的太醫等，最後追過來報信的馮紫英等，林林總總，加起來本應三四百人的隊伍，此刻卻零零散散，只剩了幾十個人還站著！
屍橫遍地。
尤其是，驛站一整座大院，一圈平房和一棟二層小樓，已被燒得面目全非！
昭明帝看得心往下沉，一張臉被寒風吹得通紅，瞬間變作鐵青。原本緊緊握著韁繩的手，險些瞬間便落在身側！
一路顛沒了半條命的陶行簡早就從馬上滑了下來，張羅著拽了人問了一句，便忙上前請昭明帝下馬：
“太上和太子就在前頭，陛下，咱們走過去。”
昭明帝從馬上下來，輕輕地吸了一口涼氣。咬了牙叉著腿走了兩步，稍一適應，立即甩開大步，直奔驛站唯一完好的那兩間平房！
還沒到門口，已經有人報了進去，一臉震驚的馮紫英快步迎了出來。
“陛下！您豈可輕動！？”馮紫英很急，甚至有一種阻止皇帝和太上相見的衝動，“此地尚未脫險！”
昭明帝一眼瞧見他臉上、頸間、胳膊、肩頭、前胸、大腿，不下十處的刀劍傷，心裡頓時打了個突。
抬手拍拍那隻完好的肩膀，昭明帝溫聲道：“放心，朕有數。太上和太子？”
“在屋裡。陛下請跟臣來。”馮紫英被那一拍定了心神，聲音和表情也都緩和了三分，轉身引著昭明帝進了屋。
簡陋至極的房子。唯有一床一桌二椅加一個櫃子而已。
昏迷不醒的太子在床上，雙眼緊閉；一臉陰沉的太上坐在椅子上，死死盯著太子。
其他的，滿面疲憊的敦誠親王席地而坐，已經靠著櫃子睡著了；滿臉冷汗的何醫正顫顫巍巍地站在床尾；以及兩三個馮紫英帶過來的侍衛，把在屋子的死角部位。
昭明帝大步進來，遙遙瞟了太子一眼，第一件事先給太上行禮：“父皇，您可還安康？”
太上冷冷地看他一眼，沒有做聲。
馮紫英見狀，上前一步，低聲道：“啟稟陛下，太上無恙。當時雖亂，太子和戴內相始終守在太上身邊……”
昭明帝這才反應過來，周遭掃了一眼，皺起了眉：“戴權呢？”
“死了。”馮紫英低聲說完，輕輕地嘆了口氣，“太子擋了頭一箭便倒了下去……
“後頭又來了一陣箭雨，戴內相見太上的心神都放在太子身上，直接便撲在了他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