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輕視打擊

裴獗不知何時來的,站在火把光暈之外的一棵榆木下,璀璨的星光彷彿全落在他的眼裡。

寒冷的冬夜,黑色的駿馬閒適地甩著尾巴,它的主人面容幽冷,目光如炬。

“怎麼跑出來了?有事差人叫我便是.”

馮蘊皺著眉頭看他。

“我來為大王送吃的,看大王久久不回,擔心大王的安危,這才尋了出來……”

裴獗眉頭不經意蹙起。

關愛來得猝不及防。

很明顯,蘊孃的心思,沒那麼簡單。

他語氣淡薄地嗯聲,接過馮蘊手上的東西。

“外頭天寒,仔細凍著.”

“走吧.”

這柔聲小意,聽得裴獗高大的身軀倏地繃緊。

馮蘊什麼都沒有說……

“先替你阿姐整理好衣裳吧.”

長風呼嘯而過,鼓動著他們的風氅,在夜下翻飛。

左仲也莫名侷促。

“你對她做了什麼?”

銀雙低下頭。

他淡淡看一眼火把光暈中那幾個人,一手牽著踏雪的韁繩,一手牽馮蘊。

“方才差點摔了,腳疼.”

說著瞟了紀佑一眼。

裴獗一言不發。

“不冷.”

馮蘊穿著淺菸灰色的襖裙,外頭罩了件狐皮領的斗篷,狐皮還是裴獗親自上界丘山獵來的,再由應容一針一線製成,襯著她白皙的臉頰,別樣的美豔。

蒼穹寂靜,他們相攜相伴,徐徐而行,在火光中越去越遠……

“怎麼,怎麼好端端的,會暈過去?”

他聲音沉凝,臉色不是很好看。

“怎麼回事?”

紀佑青白著臉。

“我們去外面等候.”

裴獗看她一眼,摸了摸踏雪的腦袋,然後彎腰抱起馮蘊放坐在馬背上。

他指著被左仲放在地上的金雙。

銀雙表情微變。

紀佑想著他說的“整理衣裳”,一顆心怦怦亂跳。

都以為她要說什麼,不料馮蘊只輕描淡寫地吩咐一句。

彷彿過了一瞬,又彷彿用了很長的時間,紀佑才反應過來,怒視著左仲。

左仲指了指裹著他披風的金雙。

左仲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

銀雙半摟著金銀的身子,也抬起頭來,焦急地問:“是啊,左大哥,我阿姐她……這是出什麼事了?”

左仲眉頭一皺。

銀雙嚇一跳。

“到底怎麼回事?別裝糊塗.”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出來,離金雙和銀雙遠一些,紀佑這才轉身,一把揪住左仲的衣襟,用力扯緊。

左仲搖頭,“我也不知情。

發現她時,便看到她暈倒在草叢裡……”

輕視到連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馮蘊坐在馬背上,突然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左仲、紀佑,還有金雙銀雙兩姐妹——

“小滿,走了.”

“如你所見,她暈了.”

“見到大王,我便不冷了.”

葉闖見狀,趕緊點燃火把,上前照明。

氣氛突然緊張。

馮蘊嗯聲,眉梢微垂。

“我方才已經說過。

你相,去問她.”

紀佑看他說得嚴肅而平靜,全無半分隱瞞的意思,一臉的怒容漸漸平復。

卻又聽左仲道:“我見到她時,見她衣衫不整……我有心施救,卻多有不便,這才脫下披風替她遮掩.”

說罷冷冷地看向紀佑。

“信不信由你.”

紀佑當然信。

兩人朝夕相處,左仲是什麼性子,紀佑很清楚。

他方才受到二人相擁的畫面衝擊產生的那點懷疑,煙消雲散了。

“她怎會衣衫不整?”

一個小娘子單獨在樹林裡方便,會遇到什麼?

左仲不答。

一臉淡然地沉默。

紀佑的疑問很快得到了答案。

過了片刻,銀雙和金雙便一起出來了。

銀雙替金雙整理好了衣裳,扶著一瘸一拐的她,很是吃力。

紀佑瞥一眼左仲,搭手扶住她。

“多謝紀大哥.”

金雙看了看紀佑,又抬眼望著月光下佇立的左仲,慢慢拜下。

“多謝左侍衛救命之恩……”

左仲問:“說吧,你是怎麼回事?”

金雙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難以啟齒,雙頰都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潤,“方才我,正,正行方便,突然從林子裡竄出一隻野獸……”

紀佑驚問:“什麼野獸?”

金雙搖搖頭,“我沒有掌燈,看不分明,黑漆漆一個影子,突然撲過來……”

她說著提了一下裙襬,示意給他們看。

“這畜生狠狠撞了我一下,將我掀倒在地,一口咬住我裙裾撕扯,我當即被嚇得……暈了過去.”

左仲和紀佑對視一眼。

今夜這麼多人紮營在此,火光老遠都能看到,野獸不傻,必然是不會輕易靠近人群集居處的。

那麼……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鰲崽。

但鰲崽跟金雙無冤無仇,為何要攻擊她?

兩人都沒有吱聲。

“若非左大哥適時趕到,嚇跑了它,我今日只怕……已凶多吉少.”

金雙屈膝便是一拜,深深垂下頭,很是慚愧。

左仲蹙眉,“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他朝銀雙伸手。

銀雙愣了下。

左仲沒有說話,從銀雙手裡接過自己的披風,攬在臂彎裡。

“下次離營,不要走遠.”

他說完轉身就走。

金雙:“左侍衛——”

左仲停下腳步,回頭。

金雙喊住他,又不知說什麼,咬著下唇,目光裡彷彿滲著雲霧,軟弱,輕柔,又有些無能為力的可憐。

“我,今夜的事……煩請左侍衛……替我保密.”

左仲擺擺手,走了。

紀佑這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有點怪怪的,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

許是金雙被左仲抱出來的畫面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回程的路上,他低著頭,默默地想著事,有點魂不守舍。

左仲走得很快,轉眼就走不見了。

紀佑怕她們再出意外,不好丟下姐妹兩個,一路陪著走到營地外,這才停下。

“你們自己進去吧.”

金雙和銀雙知道他是在避嫌,雙雙福身致謝。

“你和左侍衛,都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

紀佑撇開眸子,沒有直視金雙柔軟可憐的眼睛,淡淡道:

“早些歇著,往後沒事少靠近王妃……”

他沒說鰲崽的事,微微一頓,又警告,“還有大王,你們要離他遠點。

不然,誰也保不住你們.”

二女面露驚恐。

“紀大哥放心,我們不敢的……”

紀佑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從另一邊繞道而行。

金雙和銀雙對視一眼,垂下眼簾。

-

營地裡,早已搭好了帳篷。

馮蘊和裴獗回來,錢三牛便過來牽馬。

“大王,王妃回來了。

伙房剛送了膳食過來,小人放到裡頭爐子上溫著……”

馮蘊:“我去洗手.”

車隊帶有飲用的清水,但輜重有限,用水很節省,因此馮蘊能做的,也就是把手洗乾淨。

裴獗在帳篷裡等她,正襟危坐,一臉嚴肅。

飯菜擺在面前,簡單到近乎寡淡。

一個小鹹菜,兩個肉夾饃,一碗清粥。

馮蘊神情漠然地坐下來,將自己那個肉夾饃一併放到裴獗的面前,就著鹹菜喝稀粥。

裴獗凝視著她。

沉吟片刻,他微嘆。

“蘊娘,我是哪裡得罪你了?”

馮蘊想了想,“沒有.”

她指向那肉夾饃,“我晌午吃了麵餅,晚上便不想吃饃了。

大王胃口大,就算一次吃兩個,也是填不飽的.”

好端端一句話,說得這樣曖昧……

裴獗聽得蹙起眉頭。

“有話直說.”

馮蘊端起粥碗慢慢喝一口,搖搖頭,什麼都不解釋,垂著眸子,讓人捉摸不透。

上輩子她最常見的便是裴獗這個表情,沒想到這麼好用,一碗清粥還沒有喝完,男人就受不住了。

裴獗放下筷子。

“你我是夫妻。

有什麼事,不能直言?”

馮蘊古怪地打量他。

“你能有什麼事?”

瞄一眼他黑眸裡隱隱浮動的波瀾,馮蘊掀唇,眸底含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哦,是私會小娘子的事?”

裴獗呼吸一緊。

一口濁氣卡在喉頭差點吐不出。

“我何時私會小娘子?”

馮蘊面露笑顏,“這麼說,你沒有私會?那是……左仲私會?”

裴獗似乎這時才明白她的心思,輕哼一聲,語氣裡竟帶了一絲莫名的笑意。

“原來如此.”

他低低說完,黑眸炯炯盯著馮蘊。

“你聽好。

我去餵馬,沒看見人。

左仲的事,你去問左仲.”

馮蘊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其實她並沒有覺得裴獗會跟金雙有什麼……

只是因為對今晚的事情存疑,這才準備“一個個的審問”,弄清真相……

“稟大王,王妃.”

小滿立在帳門,垂著眸子。

“左侍衛和紀侍衛回來了.”

這是馮蘊吩咐她的。

等左仲和紀佑回來,讓他們來一趟。

欲知真相,只聽一面之詞,當然不夠。

馮蘊頷首一笑,“讓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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