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瑩聽打探訊息的僕女說,蕭呈沒有向晉方討要馮蘊,一時喜不自勝,憋了許久的身子突然就通泰了,帶著僕女去更衣。

待她清清爽爽從更衣室出來,發現李桑若堵在門口,一張冷臉緊繃著,雙眼黑不見底。

“關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她看著馮瑩,但這句話卻不是對馮瑩說的,而是吩咐她背後的侍衛。

侍衛應諾下去,李桑若朝馮瑩走近了兩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馮夫人不是很想念你的長姊,盼著闔家團圓嗎?怎不勸勸陛下,提出讓長姊回國?”

馮瑩到這時才明白,這瘋女人堵在這裡是來找麻煩的。

“太后息怒。”她溫聲而笑,不反駁李桑若,也不因她措辭的冷厲而生氣,只委委屈屈地道:“我一個尚未封妃的夫人,在陛下面前何來臉面,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慢慢欠身,朝李桑若示弱行禮。

“阿瑩的長姊也是個苦命女子,若有得罪太后之處,還盼太后諒解,長姊孤身在外,沒有家人父母,難免會有行事不周之處。”

李桑若冷笑兩聲。

昨日見面,她暗示馮瑩,勸蕭呈把馮蘊弄回去,弄到她自己手上便可以隨意搓圓捏扁。

馮瑩當時說的那些話,她還以為這婦人是真的明白了,沒有想到……她是個蠢貨,竟然真的把馮蘊當親姐姐。

“馮夫人果然是個純善的。”

又懶洋洋走到窗邊,望著走廊上幾個粗莽武夫在大笑說話,眉頭微微蹙了蹙,忽而又笑。

“孤身在外,沒有家人父母……馮夫人倒是提醒哀家了。回不回去有什麼打緊呢?”

說罷袖子微微一甩,她拉開門便要出去。

“殿下。”馮瑩突然喚住她。

“有一事,不知殿下知不知情。”

李桑若揚眉回頭,冷冷淡淡地看著她。

“馮夫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馮瑩望著李桑若,露出一個擔憂的表情,動作靦靦腆腆,聲音含含糊糊,低低的,“有一件事情,本不欲告知殿下,可看殿下對裴將軍拳拳真心,我與殿下又極是投緣,實在不忍相瞞……”

李桑若性子本就有些鬱躁。

懷孕以後,脾性更是糟糕,聽到這些轉彎抹角的話,就覺得心煩。

“哀家的處境,馮夫人都看到了。還有什麼事,能氣著哀家?”

馮瑩似乎鬆了一口氣。

“既如此,那阿瑩便直說了。裴家備了禮,要來信州與我家人見面……唉,原本長姊的婚事,誰也沒有當真,可裴家要把媳婦認下來,我家雖不忍長姊遠嫁,適逢和議之機,也不敢拒絕。再說了,女婿貴為晉國大將軍,也是門楣生光,聽父親和大伯昨夜商議,也是要備禮相迎的……”

話沒有說完,李桑若已然變了臉色。

“你說這個給我,是何用意?”

馮瑩突然苦笑一聲,慢慢走近李桑若,看著她的眼睛,輕言軟語道:

“心疼長姊,再無法與心愛之人結合。也心疼殿下……跟阿瑩一樣,愛而不得。”

李桑若雙眼通紅地看著她,冷笑。

“哀家跟馮夫人可不一樣。你如此懦弱、無能,怎配與哀家相提並論?”

馮瑩垂眸,“太后殿下教訓的是。可阿瑩一個弱女子,不像太后手執大權,苟活而已,又能做得了什麼呢?只盼陛下多憐惜一二罷了。”

說罷又盈盈福身,“明日陛下宴請,長姊也會來。阿瑩得回去準備準備,萬不可給陛下丟臉。太后殿下,告辭。”

李桑若冷冰冰地看著她離去,慢慢甩袖。

“明日宴請,好得很。”

人都走了,更衣間裡鴉雀無聲。

好一會,只見一扇隔板被人從中推開。

裡面走出一個絕美女郎,如水村碧樹,含笑翩翩。

“自己修的房子就是這點好。”

知道里面所有的構造,也知道哪裡可以藏人。

“女郎。”小滿跟在她身後,天真地感慨。

“沒想到馮夫人私底下,如此維護於你……”

馮蘊側目望著她。

小滿讓她含笑的眼看得脊背都涼了下來。

“女郎,是,是小滿說錯了嗎?”

馮蘊一臉清冷,“你沒說錯。她可真是維護我呢。”

小滿哦了聲,覺得有哪裡不對,又說不出究竟有什麼不對。

大滿上前恭聲道:“這兩日看馮夫人都戴著帷帽,是臉還沒有痊癒嗎?”

小滿驚訝,“那日女郎打得也不重啊。換我來打,她就出不得門了,好歹得在家躺上半月。”

大滿瞪她一眼。

小滿這才想到那天她不敢打馮瑩的糗事,吐了吐舌頭。

大滿道:“不會叫的狗咬起人來,比會叫的厲害得多。”

馮蘊已走在前面,大滿跟在她的身邊。

小滿歪頭想了片刻,似懂非懂地跟了上去。

“明日齊君宴請,女郎當真要去嗎?”

沒有人回答她。

馮蘊的步子越走越快,大滿也沒有回頭。

議書籤訂後,蕭呈果然表示,明日在鳴泉鎮設宴,邀晉方使臣和家眷一道,共賀兩國盟約,永結百年之好。

晉方欣然應諾。

馮蘊回信州的路上,到處可見歡呼雀躍的人群。

長門的眾人,也十分高興。

兩國通商,簽訂了貿易往來,對長門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利好。

凡是有碼頭和渡口的地方,地價都將會飆漲。

尤其是鳴泉鎮。

那座議館在和議後,將會成為大晉的商貿中心,又毗鄰渡口,土地水漲船高,比和議前翻了十倍不止。

而馮蘊有數百畝便宜土地。

得到訊息,邢大郎捶胸頓足懊惱不止。

“早知如此,就該把糧草都倒騰出來,全用來買地。”

當時兵荒馬亂,無論是金銀還是五銖錢,都大為貶值了,馮蘊把當初馮敬廷帶不走的那一堆五銖錢都搬運過來,也只夠買那些土地,但糧草布帛卻是硬通貨,要是當時願意拿出一些來交換,可以購買更多……

馮蘊聽了這話,卻極不贊同。

“凡事不可絕對。”

她又看過去,認真叮囑邢大郎。

“你要記住了,無論何時,無論有多大的利益驅使,都不可拿出全副身家去賭。用閒錢和餘錢,虧了也便虧了,身家性命,可輕易賭不得。”

這是和議成功了,且有了通商的協議。

要是和議中途發生意外,戰爭再次爆發呢?

那不就賠得傾家蕩產?糧食才是亂世保命第一。

“沒了糧草,我帶著這麼多人,落草為寇嗎?”

邢大郎受教,羞愧不已,紅著臉朝馮蘊行禮。

“小人謹記夫人教導,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馮蘊望著他笑了一下,沒有苛刻,還鼓勵了幾句,邢大郎這才興沖沖地下去了。

小少年很有天分,腦子也活,馮蘊打算好好培養他。

大滿走過來,福身相問:“明日齊君宴請,夫人要去嗎?”

馮蘊沒什麼表情,“憑將軍安排。”

什麼時候這樣聽將軍的話了?

大滿嘴巴抿了抿,沒有說話。

馮蘊瞟著他,待邢大郎走遠,這才問。

“如何?”

大滿揹著人,從袖子裡掏出一封信,呈給馮蘊。

“陳夫人給我的。”

馮蘊沒有急著拆信,而是盯著她看。

“何人給你的?”

大滿立在身側,聽她冷漠得沒有情緒的聲音,心裡七上八下。

“今日在議館的時候,姜大偷偷塞給我的。”

大滿的眼睛滿是憂色,這一刻卻無比的亮堂。

馮蘊笑了一下,目光晦暗地低頭,拆開信紙,看了看內容便遞給大滿。

“閱後……即焚。”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

裴獗今日回來得很早,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匆匆來,匆匆去,而是留在春酲館,同馮蘊一道用了夜食。

更讓人驚奇的是,將軍前腳進屋,紀佑後腳就帶著幾個侍衛,一人抱著一個箱籠,把將軍的衣物和隨身物品都搬了過來。

“夫人,將軍的東西,放在哪裡?”

小滿笑盈盈地向馮蘊稟報。

大將軍住過來,那左侍衛也能天天看到。

她整個人都快要樂瘋了。

馮蘊掃她一眼,“先放在我屋裡吧。”

裴獗的東西並不多,佔用不了她多大的地方,他這個生活也簡單,沒有那麼多奇怪的嗜好,對她的影響其實不大。

只是……

她覺得此舉怪怪的。

說好的假夫妻,只盡歡,不盡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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