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灰中校澀聲說道:“黑子,我不怕死,真的,我願意和我的兄弟同生共死。但是……”

和灰中校指著周行,顫聲說道:“他不能死,他必須活著離開這。”

趙黑子臉色鐵青,他站起來,握緊拳頭吼道:“憑什麼?我是人,他也是人。”

“因為他是天才,是那種你想都不敢想的絕世天才!黑子,你玩槍十年。可他,摸槍的次數不超過五次。但結果,你打空了一個彈匣,沒有傷著炎火巨蝠一根汗毛,而他只用了一顆子彈。這就是你和他的差距,絕世天才和普通天才的差距。”

“所以……我就該死?”

“黑子,人與人的價值是不一樣的。他的價值,抵得上半個暴烈虎軍團,甚至,一整個暴烈虎軍團。吳清希自治領可以沒有你,可以沒有我,但一定不能沒有他!”

趙黑子沉默。

“黑子,你忘了你加入軍團時的誓言?”

趙黑子澀聲說道:“一切歸於吳清希!”

“五毒教的這麼團結和忠誠麼?你們不逃麼?不像你們的作風啊……”周行有些好奇,開口就道:“我在這北境與邪道宗門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邪道中是有些宗門秩序井然,規矩森嚴。但那其中不應該有五毒吧,你們五毒五派年年都在爭正統大位,哪派都不肯退讓,選出的代表誰又不服誰,一打起來就算是自己人都手段盡出,比黑暗圍獵還狠,年年爭年年打,每年你們有多少子弟是死在自家人手裡的,到現在都偏居一隅,守在毒王谷那片彈丸之地,做井底之蛙還洋洋自得。”

周行很清楚這幫人的老底,說起話來那叫一個針針見血,圖窮匕見。

五毒教的三人聞言臉色都清一色的黑了下來,他們很清楚周行說的是實話,五毒教的派系之爭的確很嚴重,昔年教中正統還在的時候,他們也算是北境邪道中的一方超凡大勢力,可是後來教中正統不幸夭折,堂堂大教群龍無首,引得五派黨同伐異,爭鬥不止,大把的教中精銳都被內耗掉了。

五毒至此沒落,再也沒有五毒齊行、虎狼退避的威風了,各派弟子間隔閡頗深,共同習練的五毒噬月陣早就荒廢許久,難以操練佈設。

這也使得五毒教很快衰敗,在超凡界中無法立足,幾乎成為邊緣宗門,甚至一度要退回到凡人的草莽武夫的江湖裡了,這也正是這些多年不和的五毒教人,會時隔多年再度五毒齊行聯袂圍獵,無非是為了有人能夠得到踏足劍冢的名額,在其中找尋到造化機緣,成就超凡大修,重振衰落的宗門罷了。

之前周行的突然變速,應該是用了自己店中的輕身符。

思索間,五個小鐵球已經飛到了黑袍人的眼前。

黑袍人沒有在意,用靈力包裹雙手,隨手一擋。

他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升起一股極度危險之感。

有危險!

當黑袍人察覺到不對時,一切已經晚了。

“轟!!!!”

劇烈的火光沖天而起,像是黑夜中的大陽,照亮了夜色。

小型蘑菇雲升起,熱浪席捲四周,隔得遠遠地都能感到一股熾熱。

“這是仙法嗎?”

五支釆購隊伍看著遠處的戰鬥場面,嚥了咽口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和灰中校一字一頓地說:“一切歸於吳清希!”

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是老大,以前我都聽你的。這一次,也一樣。”

趙黑子將身子挺得筆直,他擦去眼淚,給和灰中校鄭重行了個軍禮。然後他轉身,趴下,將眼睛湊近輕機槍的照門。

和灰中校通紅著眼,哆嗦著唇,回了個軍禮。

然後他抱起周行,以最快的速度竄進了密林。

幾分鐘後,和灰中校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怒吼:“畜生,爺不怕你,來啊!過來啊,來送死啊。”

連綿的槍聲響起。

久久不休!

當週行睜開眼時,自己身處一個陰暗的樹洞之中。充盈在鼻間的,是木頭腐爛的味道。

“我睡了多久?”

但如今的五毒齊行,除了名頭唬人,沒有任何意義。

正統的五毒教五毒齊行,應當由五派弟子共同施展布置圍殺之陣,無論攻防皆進退有序,猶如五心一體,攻勢凌厲而變化奇詭萬千,使敵人難以招架,而非葫蘆娃救爺爺一個一個往前送。

方才兩名五毒教人凌厲出手,這三人只在一旁靜觀,尋找周行破綻與命門,每個人都只想抓住機會,自己一擊得中,而未加入其中聯袂助擊,分明是秉持著死貧道不如死道友的想法,想要以同門異派高手的鮮血試劍,足見人心渙散,與昔年邪道上叱吒風雲的五毒教,不可同日而語。

否則即便是五個凡人宗師,如果他們處於昔年鼎盛時期的五毒編制下,就算周行方才放水,僅僅動用宗師級數的實力,也難以如砍瓜切菜般,輕易地將他們斬殺。

“他們逃不掉的!劍影組織的勢力漫布之廣,其中強手如雲,但凡有潰逃者,必殺之而後快,也許今日他們不會死,但是他們絕活不了多少日子!”五毒教中的一人冷聲道。

“哼,那也比你們好不是?今日就急著走黃泉路,不嫌自己的命太賤了嗎?”周行對此嗤之以鼻,冷笑道。

藥童週六拉了拉週二叔的衣角,急切問道:

“二叔,帆哥是不是有機會贏?”

週二叔也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了,對於藥童週六的問題,他也有些說不準,只能模糊道:

“看情況吧,如果他們勢均力敵或小帆佔上風,我們就去幫忙。”

“嗯。”

藥童週六應了一聲,再次望向前方的戰鬥。

但眼裡卻難掩擔憂之色。

火光消散後,裡面的景象也露了出來。

原本高高在上的黑袍人,現在的模樣實在過於悽慘。

一身黑袍已經成了破布,身上所有的毛髮都燒光了,徹底成了一個光頭。

而且,他身上還佈滿了鐵片,血跡累累。

“十二個小時。”

“黑子哥嘞。”

和灰中校沉默。

周行明白了,他長嘆一聲。

這兩天,他見過太多的死亡。

對死亡,他已開始感覺到麻木。

周行嘆道:“黑子哥是個好人。”

和灰中校艱難地說道:“是啊,他是個好兵。而我,我不是一個好老大。”

和灰中校起身:“走吧,我們要趕緊離開這。”

“我們現在在哪?”

五毒教三人心一橫,他們不同於那些草莽流寇,每個人都達到了宗師級的段位,離那個超凡脫俗的領域,就差一步之遙了,入了那個門檻,這才算是真正走上了修行路。

才能感受一下那些神魔仙佛開闢的世間大道,究竟是如何的精彩絕倫、驚世駭俗。

這就好比90分的學生和50分學生對於100分的渴望,那是截然不同的,50分學生只求一個及格,所以60分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慰藉與滿足了,100分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但90分卻是一個無比接近100分的段位,所以對於90分的學生來說,100分非常具有吸引力!

這便是五毒門人與那些草莽的差別,後者在想保命要緊,前者在想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當然這也是正常人普遍的想法,富貴險中求,黑暗狩獵者本就是一個與危險為伴的職業,若是這些獵殺者們前怕狼後怕虎,勢必難以把自己錘鍊成一柄收割性命的快刀利鐮。

“為了振興五毒,我等不計代價!兄弟們出手!今日斬下此人首級,我等他日必將富貴青雲!”

其中一人大吼一聲,同時大踏步向前越出,身形化作一道道快速遊掠的殘影,其步伐走位詭異而輕靈,猶如狩獵中的水蛇般蜿蜒遊弋,騰挪之勢靈動非常。

“你……”

黑袍人剛開口,嘴裡就吐出了一囗黑煙,差點被嗆到。

此時的他內心十分淒涼,他居然真的陰溝裡翻船了。

獅子搏兔,尚用全力,古人誠不我欺。

“咻!咻!”

這時,破空聲響起。

兩道弩箭,像兩道電光,朝黑袍人射來。

黑袍人有心閃躲,可是受傷太重,只躲開了一支弩箭,被另一支弩箭擊中了右腿。

“嘶……”

黑袍人吃痛,卻毫無辦法。

在遠處的周行見到這一幕,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永寧城在希爾森山脈的南邊。而我們,現在在北邊。我們要趕緊出發。”

“中校,我們能活著回家嗎?”

“我保證,你一定能。”

一個小時後。

和灰中校依在樹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身旁,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只異獸的屍體。

周行從樹後走出來:“中校,我應該參加戰鬥。”

“你躲好,不需要我分心去救你,這就是幫我的忙。”

“異獸越來越多了。”

“都是些一階異獸,我還能應付。”

那人並未莽撞靠近周行,而有意識地與周行保持安全距離,並在安全距離外以周行為中心環繞遊走,她在警惕地尋覓著周行的弱點,尋覓著那個稍縱即逝的獵殺時機。

這便是五派中的赤練王蛇派,以輕身、幻身和絞殺柔術為長的門派,門人多為性感妖嬈的女子,在執行暗殺任務的時候,經常以自身的姿色為餌,誘騙任務目標與其進行親密接觸,趁其不備,將自己的曼妙蛇軀化作索命絞繩,往往一擊便能無聲奪命。

但此次圍殺的目標是周行,經過剛才那番幾乎一面倒的遭遇戰後,這名赤練王蛇派女子很清楚,周行不是那種會為了姿色而動搖的男人,因此這也導致她所擅長的色誘術無法起到助攻作用,此時她只能依靠自己嫻熟的絞殺柔術,來正面撼動眼前的這個男人。

而是繼續給自己鍛造的袖弩上新增箭支。

周行知道。

他遲早有一天會遇到難纏的對手。

所以他用前世的知識造出了一種用硝石、火藥和鐵片混合的炸彈,用來應對這種情況。

這炸彈的名字,就叫震雷子。

震雷子威力很大,只適合在開拓地帶使用,否則會誤傷自己。

所以當初面對蛇妖時,周行沒用震雷子,那裡是山洞,太密閉了。

裝好弩箭後,周行對準黑袍人的眉心,按下了開關。

“咻!咻!”

兩支弩箭襲來,黑袍人卻如認命一般,不再閃躲,任由弩箭刺穿眉心。

“我們還要走多久?”

和灰中校攤開地圖,用筆在上面點了一下:“這裡,叫棲風山谷。山谷往西有條小溪,我們沿溪而下,會抵達永寧城城北。全程大概六個小時。”

兩人繼續前行。

越往棲風山谷方向走,周行便越感覺到不對。空氣中飄浮著奇怪的東西。像是無數透明的絲絮,一根根、一縷縷的。一旦沾在肌膚上,就化為一種淡淡的酥麻,遊走進身體裡。

周行的心裡,似乎很排斥這種東西,他莫名地感覺到壓抑和煩躁。但同時,他的身體似乎又極歡迎這種東西。

他渾身的細胞都似乎活了過來,它們在貪婪地吞噬著這種奇異的能量。

周行知道這是什麼,靈能粒子!

但此處,靈能粒子的濃度高到嚇人。周行根本無暇它顧,可此時靈能粒子對他的侵染,甚至遠遠高於他習練斯里曼呼吸法時。

周行很想問和灰中校,這是為什麼。

可他不敢。

但無論那名赤練王蛇派女子如何騰挪遊走,周行均不為所動,殺氣異常強烈而尖銳,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堅如磐石,毫無破綻可言!

但赤練王蛇派女子不肯放棄,如果其外在沒有弱點,那名就從內裡攻破,他們門派從來並未依仗絞殺柔術作為主要攻擊手段,論攻擊殺傷性,比這種以自身為絞繩的格殺術威力強悍,摧枯拉朽的招術很多。

然而,絕大多數招術,都不適合體質嬌弱的女性,要想修習那種猛烈招法有所成就,不僅要求天資體格過人,更要付出比修習適合女性的招術,多出數倍乃至十數倍的苦功。

鮮血從黑袍人的眉心滑落。

穿過鼻樑。

又穿過嘴唇。

最終從下巴掉落在地面上,浸溼了土壤。

一位仙師就如此隕落於此,令人唏噓。

可是,周行為了以防萬一,又多射了幾箭,鞭一下屍,這才鬆了口氣,一顆緊繃的心徹底放下。

“好險,好在一切都在計算中。”

親手殺死一位仙師,周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榮耀。

和灰中校似察覺到什麼,他的臉陰沉到怕,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天上壓下來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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