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薛蘭病急亂投醫,宋恆業斟酌片刻,說道:“國公欠下的那些欠款,恆業也略有耳聞,雖然數額驚人,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尚未等他說完,宋成業已經急著開口道:“我正想問你呢,那些銀子都是替皇上出的,你能不能進宮去跟皇上討個恩典,讓他多少幫咱們還點?”

沒想到他還是厚著臉皮提了出來,顧清悠都忍不住替他臊得慌。

她將宋成業拽到一邊,對宋恆業道:“二公子別聽他說胡話,不管怎麼說,這些賬總歸要還的,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母親這樣做是擔心債主們一起上門,咱們會出於被動,這才想著先把財產轉移到我的名下……啊你放心,這些銀子我一個子都不會貪墨,等風聲過去,我會悉數奉還的。”

薛蘭從旁翻個白眼:“還什麼還,我的就是你的!”

“娘!您真的老糊塗了不成?”

宋成業再次跳出來指著顧清悠罵:“你少在這妖言惑眾,定是擔心萬一皇上真的出面平賬,你就沒有好處可撈,好歹毒的心思!”

他想破腦袋也沒明白,這賤人到底給母親灌了什麼迷魂湯,讓母親就這麼相信她?

站的角度不同,想法自然就不一樣。

可跟薛蘭是親母女這事又說不得,任憑顧清悠如何一再保證,宋成業始終不肯答應。

“那恆業你說,除了進宮還能有什麼辦法?!”

宋成業氣的肝火直竄,連喝了三杯冷茶才順下去。

恆業卻道:“別的不說,這些年來我也攢下些家產,雖然不多,但也能應付一陣子。”

說完習慣性招呼步填,卻發現身後空空,方想起步填尚在養傷。

他孑然一身,吃住都在軍營,朝廷發放的俸祿餉銀根本用不上,每次剿匪平叛皇上給的賞賜也都存了起來。

之前也曾提過要幫跟宋濂一起還債,但宋濂卻堅決不收,只說他尚未成家,將來不管是自建府邸還是娶親都要花銷,又或者哪天調回上京任職,上下打點的人情錢也不容小覷。

這也是他一直感念宋濂的地方,宋濂向來自己不理會這些俗務,卻處處為他想的周到。

以往他的銀子都習慣性換成銀票方便存放,宋濂卻親手找人教了步填如何理財,讓他把銀子換成鋪面莊子等可以生錢的工具,十多年下來,竟也有了千萬身家。

顧清悠還以為他有什麼好辦法,原來不過是再多個窮光蛋而已,趕緊制止道:“那還是算了吧,眼下咱們能保一個算一個,能保兩個還賺一個,而且事情也未必那麼糟糕,說不定還是有幾個有良心的,知道國公府窘迫,能給咱們寬限日期呢?”

宋成業卻還惦記著讓皇上還錢,顧清悠道:“就算能進宮,沒有賬簿,你又如何跟皇上證明那些錢是用在了軍隊裡?”

“我們沒有,軍營總有記錄吧?”

宋成業指著宋恆業道:“咱們把賬本取來不就得了?”

薛蘭聽不下去,敲著桌子道:“你當軍營是你家呢?賬本那麼重要的東西,是說拿就能拿的嗎?”

“那恆業呢?他是西北大將軍,取個賬本不是一句話的事?”

說來說去,還是隻會指望宋恆業,可這次宋恆業卻淡淡搖了搖頭:“這件事,只怕恆業有心無力。”

宋成業這會兒已經像沒頭蒼蠅,見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打斷,幾乎失去理智,開始大發脾氣:“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管我們!左右不是宋家的人,遇到事才見真章,跟這姓顧的一樣沒心肝!”

顧清悠面色一變,他這話說的難聽,宋恆業不知會作何感想。

可宋恆業並未生氣,畢竟宋成業多年來一直對他有所誤解,會這麼想也不奇怪。

無奈的捏捏眉心道:“早上聖旨你們也聽到了,丁憂卸職,意味著我現在不過一介白衣,已經無權過問軍營的事。”

宋成業卻道:“左右丁憂不過兩年餘,這債咱們能拖的一時算一時,總能拖到恆業回營的時候,屆時還怕拿不回賬本?”

越想,便越覺得可行,“那些人就算再橫,總不能明著哄搶,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寬限些時日應該並非難事吧?”

顧清悠在一邊潑他冷水:“你若是能按照延期結算利息,他們大抵也是願意的。”

“要個屁的利息!高利貸都沒他們黑!”

還有更大膽的話他沒敢說,也就他爹那個實心眼,換了自己,若朝廷一直不發軍餉,乾脆就讓將士們回家種田算了,還賣個屁的命!

估計宋濂如果知道自己兒子這麼想,都能氣的從墳裡爬出來。

宋恆業聽了他的話卻心事重重的樣子,許久沒有答話。

宋成業又把話重複一遍,急道:“恆業你聽到沒有啊,到底行不行的通?”

卻見宋恆業微不可察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窗邊,再回身,聲音裡多了些壓抑:“怕只怕,我再也回不去軍營了。”

方才得到訊息,西北那邊皇上已安排了一位宗親小王爺以歷練的名義前去接管,雖早有預料,可真正聽到耳中,仍覺得不是滋味。

他沒說出口的是,這些年來,皇上看似對宋濂信任,卻又無時不刻不在忌憚他手上的百萬兵權。

宋濂征戰多年,百萬雄師幾乎都是由他一手帶出來,他們一同出生入死,情誼非常,這也是皇上一直想分權卻未能成事的原因。

至於軍餉糧草匱乏……到底真是國庫虧空,還是皇上的藉口,更是不敢揣測。

可以說,宋濂的大舉借債,多是無奈之舉,他總不能讓百萬大軍餓著肚子陪他上戰場吧?

宋濂雖然沒有親自跟他說過這些,可無數個睡不著的夜晚,他都看到宋濂獨自站在大營外面,對著月色嘆氣。

隨著年歲漸長,懂事越多,他也漸漸明白了,“功高蓋主”四個字,向來是帝王家的忌諱。

而這些年來,之所以鉚足了勁成為宋濂的左膀右臂,正是因為他早就看穿了皇權如懸在頭上的一把刀,只有他努力的強大起來,在將來的某一天,才能成為國公府新的支柱,讓宋濂一生心血得以維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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