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遊樂園的時候，裡面正是一片燈火通明。
大門口的星星燈一連串地亮了起來，有種蕭瑟的冷意。
“你說園長明明是為了照顧小朋友，又為什麼弄得如此陰森可怖？”
程野輕聲問道，他的聲音隨著夜裡的寒風一同捲走，就好像從未來過。
微生安指了指不遠處漆黑的小路：“什麼人會大半夜不睡覺來一個荒廢的遊樂園？”
“流浪漢？無家可歸之人？”程野回答道。
“不幸的小孩無處可去，才會來這荒廢的遊樂園尋找一絲慰藉。”微生安平靜地說道：“對你來說的陰森可怖，對於寒冷飢餓的小朋友來說，這裡卻是容身之地。”
“他們不僅可以有一個夜裡安睡的地方，說不定還能玩一玩白天能看卻不能享用的遊樂裝置。”
“園長希望的是每個孩子都幸福，而不是幸福的孩子更幸福。”
“他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快樂，哪怕是被暫且遺忘了的孩子。”程野補充道。
“嗯。”微生安站到了上次他們來時的位置。
等待著那個提燈小丑的到來。
周圍黑漆漆的，看不見那些光亮。
“那些光，似乎只有在園長辦公室的時候才能看見？”程野有些不確定。
至少現在他看，和第一次來這時沒什麼區別，都是烏漆嘛黑的。
“因為快樂時光獨屬於你。”微生安輕聲道。
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閃動，眸中的情緒太過複雜，讓人看不明白。
“你傻啊，要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這裡的明亮，第二天這裡就真的拆了，好不容易保留下來的廢棄遊樂園，總要低調嘛。”
程野啞然失笑，這說的也是。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和上次差不多。
但不一樣的是，小丑本來還在慢慢吞吞的走，看見他們時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猛的跑了過來：“四年了！整整四年了！”
程野望著小丑，他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扔在地上，臉上有的只有激動。
“你們終於來了，園長等你們很久了。”
“園長一直在等我們嗎？”微生安接話道。
小丑露出了憂慮的眼神：“唉，你不知道，上回是你最後見了園長一面吧？”
微生安點了點頭：“是我。”
“我不知道你和園長說了什麼，但是那天之後，園長總是會時不時半夜推開窗盯著樂園門口的方向，他應該是在等你，但你一次都沒有再來過。”
“哎呀，你說你這小孩，園長對你多好啊，在所有孩子中，園長可是最疼你的，你怎麼可以幾年都不來看園長一眼？”
“我好幾次在走廊遇見園長，就聽見他自己在那嘀嘀咕咕，說他沒來，他還是沒來，他說他不會來了……”
“這些話都是你說的吧？你這小孩真是，真會傷大人的心，怎麼可以接受了園長的好意卻連裝裝樣子來看看他都做呢？”
“你知道園長有多傷心嗎？”
……
小丑絮絮叨叨地說道，他話語聽起來像責備，語氣卻很溫柔。
微生安知道，他只是為園長抱不平罷了，但是心裡，他也捨不得兇“他們這些孩子”。
微生安沒有反駁一句。
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在這個界位裡，他們就是整整四年都沒有回來看過園長了。
冷漠，無情，自私自利。
即將有苦衷，那也不是應該讓園長揹負的苦衷。
施暴者沒理由讓受傷者反過來換位思考。
錯了，就是錯了。
微生安沉默著跟著小丑往前走，程野也是如此。
他兩十分默契的誰也沒說話。
小丑壓抑了這麼久的情緒需要得到釋放。
他只要說出來就會好很多。
說出來就好了。
很快，園長辦公室到了。
小丑直接帶著兩小孩直奔園長辦公室。
“園長等你們很久了，你們快進去吧。”
“我剛剛說的話你們別放在心上，是我……是我太心急了。”
“園長沒有我這麼小肚雞腸，他只是想你們了……”
“他……”
“好。”微生安點點頭，打斷了糾結的小丑，伸出小手放在了門上。
小丑見狀不再說話，直接朝著來時的路回去了。
微生安看看程野：“準備好了嗎？”
“小丑說的我有點良心不安。”程野很是坦誠。
“我知道，那你準備好了嗎？”
程野深吸一口氣：“好了。”
微生安推開了門。
園長比起四年前，變得更虛弱了。
它躺在花蕾上，完全站不起身子。
身體也變得更小更脆弱，透明得彷彿下一秒就要消失。
看見微生安和程野，它甚至連扯出一抹笑的力氣都沒有。
它的表情多變，各種情緒都在臉上閃過了一次，但最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無力，或許是因為想說的太多。
總之，是沉默。
微生安衝園長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然後說道：“程野，和上次一樣，推開窗，把星星放生。”
程野沒任何猶豫，趕緊照做了。
漫天的星星再次籠罩了整個遊樂園，那些稀疏的光芒再次亮了起來。
星星們在半空中飛舞，歡呼雀躍，就彷彿來到了屬於自己的遊樂場。
園長也明顯開始變得有力氣了，臉色也不像之前那麼慘白。
這種效果簡直就是立竿見影的。
星星代表的能量果然是和園長繫結在一起的。
園長張了張嘴，神情複雜，糾結再三，才說道：“你們這麼久沒來，是去抓星星去了？”
微生安走到園長跟前。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園長，然後說道：“不必把我們想的那麼好，我們不是什麼特別好的人。”
“不想讓你感動，所以有些話我一開始說清楚。”
“這四年，並非我們不想來看你。”
“園長，你可能覺得我們冷漠，但你覺得的四年很長，可能對我們來說不過一瞬。”
時間流速的不同太過殘忍，殘忍到每個人感受到的失落失望都不同步。
園長可能覺得他們冷漠無情，但實際上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四年都沒來看望一次。
“就像你覺得這份星星禮物非常貴重，但對我們來說，不過暫用一小會時間罷了。”
“其實我們今天來，確實是有事需要您幫忙。”
微生安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他看著園長：“您可以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