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楚月愣了一下。
緊接著明白了阿輝的意思。
她是來京城尋親的。
那她到處找人詢問再正常不過。
阿輝既然是最尊貴的公子身邊的侍衛，自然訊息靈通，對每家每戶的關係瞭解更深。
她找上他，再正常不過。
楚月眸中慌亂安定下來。
她嘆了口氣：“那你的任務？”
阿輝笑著，漆黑的眼睛裡藏滿了深意：“和你一樣，找到失蹤的公子。”
楚月愕然：“你有線索？”
一般只有組隊下副本才是一樣的任務。
可現在是單人副本。
“沒有。”阿輝嘆了口氣。
他眺望遠處，街邊的人擠著人。
熱熱鬧鬧的，都在過自己的生活。
“很奇怪，一百五十六天，什麼線索都沒有。”
他的眼睛逐漸蒙上了一層霧，像是陷入了回憶。
“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正好聽到院子裡有人在談論關於穿越者的事情。”
“聽她們說穿越者的下場很慘，被發現壓榨完就會賜死。”
“兩個丫鬟圍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講得沒完沒了，倒是給了我不少資訊。”
楚月想了想，隱約想起來路上的聽聞：“穿越者？好像全國各地都在抓穿越者……”
阿輝點頭，平靜地說道：“是的，到今天為止，大牢裡已經關了五個穿越者了。”
“皇帝從一個月前開始正式下令抓穿越者，公告剛剛你也看到了。而在此之前只是在京城範圍暗下觀察。”
“現在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剛好聽見了她們討論，才立刻反應到得小心隱藏自己，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是外來者。”
“據她們說，牢獄裡已經抓了兩個穿越者，最早的那個穿越者是王太尉的女兒。”
“她忽然有一天變了一個人，出口成章，皆是經典，很多理念，頭頭是道。”
“在皇后娘娘的生日宴上大放光彩，甚至還發明瞭麻將這種東西……”
“麻將？”楚月本來很嚴肅，忽然嘴角抽搐。
這個女孩還挺會……投其所好的……
“是……”阿輝也有些無語：“因為麻將，後宮的妃子們終於有了事情做，不再折騰皇帝了。”
“……御花園也少了很多人，那些彈拉唱跳的娘娘們，也都放下皇帝去打麻將了……”
“皇帝終於過上了清淨的日子。”
“據說……已經很久沒有娘娘中毒了……”
“噗呲。”楚月終於沒忍住笑出聲來。
似乎在這迷霧一般的日子裡擁有了幾分光。
阿輝看著楚月柔和的表情，放心了一些。
他想了想，又說了幾個好玩的事。
“第二個穿越者被發現，是因為在詩詞會的時候，他竟然讀出和王家女一模一樣的詩句。”
“當時他的臉上擺著牛逼哄哄的表情，高高仰著下巴，故意站在最中央，讓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他身上，就等眾人誇獎。”
楚月掩面笑：“這也太尷尬了，全場看著他抄襲王家女的詩詞。”
阿輝也覺得好笑，眼睛裡浮上了笑意：“畢竟本來王家女也是抄的，一個大家閨秀，怎麼作得出大氣磅礴的詩句。”
“他們都想出頭，都以為自己是主角……太愚蠢了。”
“皇帝……不過是想利用他們罷了。”
楚月深以為然。
皇帝？那可是踏著血路走出來的人精。
怎麼可能隨便一個人就矇騙了他。
作為一個明君，他最清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漢武帝甚至為了兒子殺了自己最愛的妃子。
有什麼會比江山更重要？
阿輝繼續說道：“總而言之，我這一百多天沒有換過位置，老老實實當我的侍衛。透過這個位置，儘可能地去打探訊息。”
“可是一無所獲。”
“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京城沒有所謂的失蹤的公子，每個有頭有臉的人家，公子哥都好好的待著，沒有人失蹤。”
“我不能暴露自己，又得儘快完成任務，所以我最近有些‘忙碌‘。”
“陳飛白會發現我的異常再正常不過，畢竟我是他的貼身侍衛。”
“他目前沒有傷害我的意思，但是他們這些貴族公子，什麼時候翻臉，也是一瞬間的事。”
“所以，我從未承認過自己的身份。”
“我編造了一個理由，用著他深以為然的世界觀，順著他的想法編造的謊言。”
“我說，我覺得這個世界病了，我很茫然，所以不想說話，人也沮喪，可能需要休假一段時間。”
“他信了？”楚月悅耳的聲音響起。
阿輝看著她清透的眼睛，點點頭：“因為他也是這麼覺得的。”
“他受不了他父親的那一套，殺人不見血，在朝堂上幾句話就決定了一批人的生死。”
“他想要改變，但他又無能為力。”
“這是他的想法，我只是在他的想法上增加了一點點自己的東西。”
“他，深以為然，甚至視我為知己。”
“他甚至安慰我讓我多出去散散心，這導致我擁有更多的自由時間可以做自己的事。”
楚月點點頭，她現在完全明白了阿輝的處境：“所以，你現在擁有極大的自由權。”
“是。”阿輝沒有反駁：“在這個朝代所能擁有的自由之下……我想方設法，到處探尋資訊……”
“……但。”阿輝定定地看著楚月，眸中有說不上來的情緒，有些悲涼，有些沮喪：“依舊沒有找到那個失蹤的公子。”
楚月盯著阿輝清明的眸子，驀然開口：“有一個可能……”
阿輝嚴肅起來。
他眸中有流光閃過，期冀地看著楚月。
楚月拍了拍他的肩，讓他不要這麼緊張。
“或許那個公子還沒有來。”
阿輝沒有聽懂楚月的意思，他皺起眉頭，滿眼迷茫。
楚月笑了笑：“我有一個猜測。”
“你說，之後下七級單人副本的玩家，會不會也來到這個世界。”
阿輝怔怔地看著楚月。
是啊，是不是所有進入高階副本的玩家，實際上都會匯合，只是每個人的任務不盡相同。
在同樣的世界裡，擁有不同的目的，不同等級的任務……
那麼……
阿輝的眉頭微微皺起。
會有很多怪事發生了。
人們為了活下去，是會不擇手段的。
誰知道在目前這個世界裡，還有沒有其他人，也選擇了高階單人副本……
阿輝和楚月對視著，他兩都沒有說話，但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他們，很危險。
他們從現在開始得更加小心謹慎，認真地扮演本朝人。
不能讓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異樣。
等等！
阿輝瞳孔微微放大。
他忽然明白了楚月的意思。
那個公子還沒有來。
是不是意味著……
他們要找的那個玩家，還沒有進入遊戲。
如果說，他們的任務是找到失蹤的公子，那麼失蹤的公子的任務應該就是隱藏好自己的行蹤。
而其他人的任務……
阿輝臉上浮現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垂直向下的指尾在微微顫抖。
會有人的任務是找到失蹤的私生女？
找到變化的侍衛？
將他們找出來嗎？
阿輝陡然抬起了頭。
天邊的雲灰濛濛的，像是會有一場大雨。
風平地而起，捲起街上人的衣領袖口，呼呼作響。
會嗎？
會嗎？
這個世界發現穿越者……就是死啊……
他們，真的很危險。
……
兩個人什麼時候分離的已經記不清了。
他們又互相說了很多資訊，彼此交換了很多猜測。
他們約定了一種非常簡單又不易被發現的溝通方式。
茶館前的告示牌，總是會貼上第二天會說書的預告內容。
他們就利用這些字和順序，傳達自己想說的話。
數字代表第幾個字，如果整個告示中沒有出現想要的字，就自己增加上。
總而言之，雖然粗糙，但是好用。
告示一天一換，也不會有人注意上面的寫寫畫畫。
他們現在，還不適合太頻繁的見面。
楚月私生女的身份被戳破了究竟會怎樣，到底是那戶人家遭遇滅頂之災，還是搶在她之前將她殺了一勞永逸，沒人知道。
而阿輝更是岌岌可危，雖然他有一個願意護著他的主子。
但變卦這種事總是經常發生。
他們現在能做的，只有潛伏，潛伏，再潛伏。
繼續收集資訊，找到任務真正的目的。
……
楚月回到了自己暫時居住的偏遠客棧。
它的位置很偏僻，所以價格也很便宜。
楚月用一開始在那個家裡搜刮的錢，省吃儉用一路來到了京城。
用最後的錢在這裡住了下來。
三十文一天，已經是非常便宜的價格了。
阿輝又給了她一些銀子，可以讓她接下來更好的生存。
她坐在窗前，憂心忡忡。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起來。
嘀嗒，嘀嗒。
密如細針的雨水鋪天蓋地。
雨珠掉落在窗臺，激起了一朵朵雨花。
楚月百般聊賴地伸出食指沾了點雨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副本。
整整一百五十六天，居然一點線索都沒有。
任務中提到的那個公子，就宛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這是為什麼呢？
楚月好看的眉眼逐漸嚴肅。
她指尖停了下來，皺著眉頭。
按理說，無論什麼副本，總是會在顯眼處或者奇怪的地方藏著線索。
就像是在玩一個真正的遊戲。
會根據進展提供一些線索，根據搜查出現一些線索。
可是現在，她彷彿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真實的，世界。
她回想起一路上遇到過的人。
她們都那麼真實。
根本不像一道程式。
所以那個時候……程野不願意告訴她的話……
會不會就是……這個？
這裡，遊戲裡，是真實的世界。
一時間，楚月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太多的畫面從腦中閃過。
那些歡樂的，悲傷的。
那些她以為是資料的夥伴。
楚月閉上了眼，緊握著拳頭。
暫時不要去想這些，趕緊完成任務才是。
這裡是新模式「煉獄」。
系統也說過，還在測試階段。
所以出現bug很正常。
但，如果不是bug呢？
……
那些穿越者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世界怎麼會出現穿越者？
他們是玩家？還是……真實存在的人？
楚月眉頭緊皺，一片陰翳。
據阿輝所說，穿越者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前一個月，就出現了。
一開始皇帝待王家女極好。
她不僅出口成章，而且提到了火藥。
雖然皇帝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隱隱覺得，如果擁有了火藥，倭國就可以佔為己有。
周圍的國家也不敢輕易冒犯。
整個大興至少可以再繁榮五十年。
無人敢欺。
但是後面發現王家女雖然餅畫得好，但完全不知道火藥的配比，她不過是一知半解。
就被打入大牢了。
第二個穿越者也是一樣。
皇帝就如同笑面虎，千方百計從人家身上壓榨。
把能用的可用的通通壓榨完，就會被關入大牢繼續拷問。
他總覺得他們沒有交代清楚，一定還有所隱瞞。
但其實穿越過來的都不是什麼聰明人，為了讓自己獲利，竟先把自己知道的像抖豆子一般交代得一清二楚。
一點底都不留。
楚月搖搖頭，她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著朦朧的世界，眼神茫然。
有些溼冷，讓人覺得不舒服。
這兩個穿越者讓皇帝嚐到了甜頭。
他親眼目睹了百姓在大夏天可以低成本製冰，人人都用得起。
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冰太貴而中暑。
且掌握了製造玻璃的技術。
原本這些寶石一樣布靈布靈的玩意，可值錢了。
可是現在皇家獨家擁有了這項技術，還能開模具製造成自己想要的各種樣子。
低成本高價賣。
皇帝的小私庫一時間賺的盆滿缽滿。
這一切，都是因為穿越者帶來的。
皇帝嚐到了甜頭，自然不甘心於此。
未來世界的技術誒？
如果他能通通掌握，用在本朝。
那後人將會如何的誇讚他，他得千古流芳，永垂不朽。
所以。
楚月表情複雜得拿出了那張公告。
舉報身邊一切覺得有問題的人，重重有賞。
他們現在的處境，真的很危險啊。
楚月站了起來，關上了窗戶。
外面細雨如煙被隔絕在屋外。
她得再小心一些，不能露出馬腳。
私生女這個名頭會給她原本的家族帶來災難，為了避免災難，家族一定會搶在她公之於眾之前殺了她。
所以，她要等這個月中的賞花會。
她有兩個方案可以走。
這雖然是她遇到過最奇怪的副本，但她，一點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