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軍看出了程野的不對勁，他試探地開口：“你怎麼了？是發現了什麼不對.......”
介於少年母親還在此處，程野快速地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恢復如常然後說到：“許是被這些欠錢的人搞得頭腦發暈，一時失神看岔了......沒什麼沒什麼.......”
女人聽到這話連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錢我一定會還的，一定會的，你們就再多寬限我一點時間吧......”
程野居高臨下打量著不停鞠躬彎腰的女人，瞥了一眼電視櫃的獎狀證書，威脅般說道：“嘖，獎狀這麼多......看來貴子學習成績很好啊.......”
女人一下子僵在那裡，整個人失去血色。
她突然撲通一下跪下，開始瘋狂地地磕頭：“他還小，還在讀高中，他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高考對他來說太重要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有什麼就衝我來吧，你打我也行罵我也行，你別動我孩子.......”
“我知道他爹不好，他爹不是人，欠了錢還不還，我會還的我真的會還的，你們能不能別去找尋兒，他還小啊，他還在讀書啊，明年，明年就要高考了，不能讓這些事影響到他.......”
“我求求你們了，我求求你們了！你們高抬貴手啊，就一年了，就只要一年了......”
“......”
程野皺了皺眉頭，他聽見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裂開了，發出了清脆打的聲音，顫動隨著碎掉的碎片逐漸傳達全身......
他筆直的站著，和屈膝跪在那打的女人形成鮮明對比。
太陽早就升起來了，日光柔和地照射進房間裡，給一切都增添了不少光亮。
可是在許多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依舊是模糊一片的漆黑。
人們將它們稱之為陰影。
這一刻，程野忽然理解了為什麼女人不離婚。
她不想影響小孩，她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了，她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哪怕這個家支零破碎，哪怕這個家就她一個人在堅持，但孩子還是有爸爸媽媽的，至少在她的心裡，這樣是為了孩子好。
先不論她的想法對不對，至少，她確實是一心為了孩子，而不是為了自己。
程野想起她被殺的那個晚上，女人苦苦哀求，偶爾又抱怨狂怒，絮絮叨叨不停想說明自己辛苦的樣子，程野忽然有點理解她。
她被壓抑太久了吧。
太久太久了，她一直在撐著，自己努力撐著，用自己的方式試圖保護自己的孩子。
可是沒有人理解她，她也是個人，她也會累的。
人嘛，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缺點，但正因為如此，脆弱卻又堅強，才被稱之為人。
說真的，願意照顧孩子內心的家長其實很少的。
她雖然不算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但已經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孩子了。
網上經常有個詞叫：自我感動。
還否認廉價的付出，似乎用上了比較高等的詞彙，自身就跟著提升了一般。
很多人說，大半夜去給你夜宵，穿過半個城市去找你，大雪天站在你家門口徹夜不回。
說這些事廉價的，是容易做好的，是不值一提的。
但......或許不是這樣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生來就應該對另外一個人好。
捫心自問，你願意浪費半個小時穿過城市去買個對方愛吃的夜宵，如果做不到的話，又為什麼要貶低付出呢？
無論他的方式對不對，他愛你的方式是不是你喜歡的，他在願意付出。
如果愛的方式不合適，
那麼上天讓人長了嘴。
做父母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高學歷，高雙商，都是天才。
生而為人，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
你只是比他們看過更廣闊的世界，並沒有比他們高階多少，或許再過幾年，你的理論和世界觀也要拖世界的後腿。
文化不同從來不應該是嫌棄他們的理由。
就像重男輕女不過是那個時代必然的產物罷了，沒有男丁若是家父死了可是會被四面八方的親戚瓜分財產的。
不同的時代都有不同的文化。
說到底，大多數父母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護自己的孩子。
戾氣太重不是件好事，世界從來不是圍著自己轉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容易，太以自我為中心只考慮自己的感受本身就是一種自私。
不過現在......
程野覺得一切都有轉機，這個少年，很善良。
他對待外來者很友好。
他不像是被憤怒包裹無法脫身的樣子。
或許只要解除了他和父母之間的怨恨誤解，這裡就會消散了。
不過現在，要先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畢竟能出現這個地方，證明少年也好，他的父母也好，早就消失在少年人生的最後一天了。
程野扶起在地上哭泣的女人，他的聲音很柔和：“我不會找他。”
女人眼眶裡掛著眼淚，說真的一點都不好看，甚至有些醜陋。
或許趁著此時此刻，她是真的痛哭了一場，發洩了內心的積壓鬱郁。
此刻的她，雖然眼睛紅腫，但臉色卻比剛剛好了。
女人帶著哭泣的嗓音開始道謝：“多謝您，多謝您，錢我一定會還上的，您相信我，我一定還的。”
劉建軍早就不忍心看了，他默默地側過身子，假裝在打量其他處。
程野穩住內心的動容：“坐下來聊聊吧，我也不是故意為難你，我們專業收債的，拿了錢得辦事，大家都活得不容易，望你能理解。”
女人鬆了一口氣，連忙說道：“理解理解，我理解的。”
她連忙站起來，許是跪麻了，身子有些發抖：“我去給你們泡茶，你們平時工作估計也辛苦的，這茶就是便宜的綠茶，你們別嫌棄才好。”
程野重新坐下：“不會的，剛好聊聊天歇息一下。我看這房子裝修物件，你們也過得不容易。”
這句話似乎戳中女人的內心了，她眼睛一紅，差點又哭出來，但還是憋住了。
加快了腳步，嘴裡重複：“我先去泡茶，我先去泡茶......”
程野看著她孱弱的背影......
曾何幾時，她也不過是個少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