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完畢。
一時間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房間拉著白紗窗簾，透光不透人。
有點春天的暖意。
不那麼熱，也不那麼冷。
似乎一切正好。
程野深深地嘆了口氣，像是要將胸中的所有鬱結一吐而快。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他提及愛人時，總覺得心裡難受。
像是有隻手將他的心臟捏住了。
疼得喘不上氣。
微生安長長的睫毛垂下，慵懶地重新縮排沙發裡：“去休息會吧，然後去試試你的猜測是否準確。”
“繼續下二級副本？”程野反問。
微生安思索了一下，褐色的眼眸如同琥珀一般乾淨透亮，然後說道：“讓胖子去吧，胖子去二級副本……你，試試四級。”
程野一聽就懂了。
如果按照他們猜測的，每三級是一道坎。
那麼二級的通關方式已經說了，可以先試試中級副本中的最低等級——
四級。
稍微思考了一下，覺得問題不大。
程野點頭。
胖子也沒什麼意見。
踩在大哥的肩上過二級，應該挺容易的。
只要不遇上女人就行。
“離下一次需要下正式副本還有一段時間，剛好可以先用單人模式開開路。”微生安說道。
程野明白，這是在關心自己。
畢竟他現在已經是一名中級玩家了，再下正式副本，只有可能刷到四級以上副本。
他可沒有小明那麼變態的技能，能跟隨新人玩家下初級副本調戲玩家們。
程野笑著點點頭：“讓我看看中級副本到底會有哪裡不一樣。”
“更……詭異吧……”微生安眯起眼睛。
……
永夜。
每天，齊光都會來別墅窗戶邊看看。
那張紙掛在那邊，很久沒動了。
也不知道楚月她們下了什麼副本，怎麼這麼久都沒回來。
他盯著笑臉看了許久，忍不住伸出手觸碰笑臉的弧度。
指腹順著彎曲的弧線，從左到右。
粗糙的紙和面板髮出‘沙沙沙’地聲音。
他緩緩笑了起來。
唇角彎起，就如同紙上的笑臉。
應該快回來了吧。
應該快了吧。
他背過身子，靠著落地窗坐下。
雙手環膝。
孱弱的身子被遮掩在寬大的衣服下，顯得那般孤獨落寞。
他一雙眼眸極為明亮。
看著周圍乾淨的小廣場和街道，開心地笑了。
那天。
他覺得這周圍實在太髒了，怎麼會有這麼多殘骸。
一個一個，堆在一起，就好像亂葬崗。
姐姐會不喜歡的吧？
他開始收拾。
將屍體一個一個地搬出去扔掉。
身上被汙漬和未乾的血跡汙染，一身潔白的衣服也變得渾濁起來。
但他毫不在乎。
就像一個機械一般，來回搬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覺得有些累了。
坐在門口歪著頭思索。
然後站了起來朝遠處走去。
再次回來時，他身後跟了十幾個壯漢。
壯漢們長得人高馬大，凶神惡煞。
但在他面前，卻抖抖索索不敢亂動。
誰讓這少年一見面就取人首級，手段極其殘忍，不留分毫情面。
壯漢們戰戰兢兢跟他來到了這裡，莫名其妙地止住了腳步。
“清掃乾淨。”少年如是說道。
壯漢們：？
少年抬眸，滿目陰寒。
剎那間，眾人皆抖了抖。
瞬間，抬屍的抬屍，掃地的掃地，無需多言。
齊光走回別墅面前，在那小小的臺階上坐下。
雙手撐著下巴，無聊地看著面前。
眸底寫滿了無盡的荒蕪。
他其實也說不上來自己在做什麼。
就是……就是……
覺得這樣，姐姐或許會開心。
壯漢們速度很快，乾淨利落，或許是為了儘快離開這瘟神一般的少年，不一會兒，常年血跡斑駁的石板路竟然露出了它原本的樣貌。
齊光站了起來，他看著青色的石板路。
忽然想起來，好像很久以前，街上的路都是這種顏色的。
只是後面，慢慢慢慢成為了暗紅色。
又過了一會。
整個小廣場都被收拾乾淨了，屍骨無存，空空蕩蕩。
“辛苦了。”齊光笑了。
他笑起來那般純淨，就好像剛出生的嬰兒。
可是十幾名壯漢依舊不約而同地抖了抖。
開什麼玩笑。
剛剛這瘟神也是這麼笑著殺人的。
他們也不是沒有想過反抗。
但但凡有腦子的都會知道，能在那麼短暫的時間內取人首級，且不傷自己分毫。
他的身手一定了得。
何況在永夜願意出門瞎溜達的，大部分都知道關於他的傳說。
永夜的神。
沒事亂得罪幹嘛。
活著不好嗎？
何況人家也是擔心大傢伙的身體，幫忙掃掃街，有什麼不好的。
十幾個壯漢還站著，等待齊光接下來的吩咐。
齊光記得那天。
他看著乾淨的小廣場和街道，心裡莫名地有些開心。
就好像連綿不斷的細雨過後終於迎來了太陽。
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堆道具。
“自己挑，一人，一件。”他是這麼說的。
那些壯漢們的表情就像吃了屎。
愈發的驚訝和莫名其妙。
但齊光站著沒動，似乎不是戲耍他們。
他們也不再推脫。
畢竟是十好幾件的S級道具，這在以往，他們要殺多少人才能爆出的裝備。
現在只是掃個街，居然就能得到了？
看來這個少年跟遊戲真的有一定關係。
說不定他是永夜出了程式bug的NPC？
忘記自己的主職是保護大家的了？
不然為什麼永晝條款諸多，玩家限制超多。
而永夜，強者為王？
壯漢們一時間猜測無數，但誰也不敢提出質疑。
確實也有一些躲在暗處的人自命不凡，想殺了齊光得到更多。
但，有想法無膽量。
壯漢們在地上挑得不亦樂乎。
“這個好啊，這個適合我，可是這個也不錯，我選哪一個呢？”
“我要這個，這個，你別跟我搶。”
“你手裡都有一個了，老闆不是說了嘛，一人一個。”
……
“你剛剛喊我什麼？”齊光衝著那名壯漢問道。
壯漢僵硬地轉過身，看了看齊光的眼眸，磕磕絆絆：“我，我說，老闆。”
他不會生氣了吧？
這位壯漢在進遊戲前是底層拼命生活的體力勞動者，遇誰都喊老闆習慣了。
現在被齊光這麼問，有些慌張。
齊光卻笑了起來。
老闆？
開個店好像也不錯。
總比他們喊什麼小閻王要好聽得多。
“你拿兩個。”齊光說道。
壯漢懵了：“啊？”
齊光伸出兩根手指頭：“兩個，你的。”
“哦哦哦，好好好，謝謝老闆！”壯漢開心極了，將手中的這個收起來，又去挑另外的。
齊光靜靜地等待他們挑完。
沒有人無事生非，多拿一個。
要是有，這地就白洗了。
每個人拿完後，恭恭敬敬站在那裡，舉著自己拿的東西，讓齊光過目。
齊光沒毫不在意，他收起剩下的道具，看都沒看又塞回了口袋。
那名可以多拿一件道具的壯漢想了又想，糾結了許久，還是決定站出來攔住齊光。
齊光挑眉：“嗯？”
壯漢堆著討好的笑：“那個……那個老闆，您今後要是有什麼活都可以找我們，我們要的不多，混口飯吃就行。”
齊光微微歪頭，沒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壯漢也有些緊張。
雖然他比他高半個頭。
但是他其實一直是靠蠻力和不要命在這個世界裡活著。
能活下去就行了。
他不在乎別的。
他還有女兒和妻子，在等他回家。
想到這，他的目光更堅定了一些，他又重複了一遍自己所說的話。
“混口飯吃。”齊光努力理解著這句話。
“你要道具？”齊光想了一會反問道。
壯漢愣了愣。
他發現面前這個少年，似乎有些懵懂天真，和傳聞中不太一樣。
他笑了，膽子也大了起來：“你今後應該也需要有人幫你做一些事情，我們想跟隨你，替你做事情。”
“替我做事情……”齊光微微皺眉，思索著什麼。
他抬起眼眸，掃視過面前的十幾個壯漢。
他們看上去凶神惡煞，但此刻卻都堆著滿臉的笑。
在永夜，或許有人歹毒陰狠，也會有隻是想努力活下去的人。
“什麼都可以嗎？”齊光有了一個想法。
壯漢眼睛一亮：“什麼都可以。”
“你們呢？”齊光抬頭，問了問壯漢身後的人。
他們也點頭。
擁有這麼多S級道具的主，值得跟隨。
“那，我想開個店。”齊光笑了。
……
時間回到現在。
齊光坐在別墅的落地窗下。
後背貼著窗戶，冰涼的冷意透過薄薄的衣服傳遞過來。
但齊光絲毫不覺得冷。
他甚至覺得，也許阿輝和楚月，就站在他身後。
他抬眸朝不遠處望去。
是的，在這棟別墅的對面，齊光買下了一套房子。
用來開店。
是的，在他的腦子裡關於店的描寫都是安靜且美好的。
什麼夕陽西下，坐在門頭，看著客人人來人往。
感覺安逸放鬆又清閒。
看門的就是當時跟著他的幾名壯漢。
他們都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就像是要迎來嶄新的生活。
他們店做的生意是：收屍。
……
程野和胖子睡了一覺後，重新回到了任務區的廣場上。
這裡依舊人來人往。
不少因為在遊戲中掉了san值的人，此刻都坐在廣場上曬太陽。
這個範圍，可以修復因為san值過低帶出副本的傷害。
例如，斷肢。
但是心裡傷害就沒辦法治癒了，於是很多人即便能活著回到遊戲，但也因為san值掉得太低而瘋掉了。
瘋掉，其實就是另一種死亡。
程野的目光從一群群的人從穿梭而過。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盡相同。
有些人迷茫，有些人緊張，有些人憂心忡忡，還有些人掛滿了絕望。
也是。
這是一個壓抑的遊戲。
是一個看不到未來在哪裡，今後該怎麼辦，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的遊戲。
程野親眼目睹有兩個人積分即將耗盡，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選擇成為了遊戲的原住民。
他們身上被剝奪了關於玩家身份的印記，而換上了原住民的。
似乎。
就在一瞬間，他們變得痴呆了一些。
程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那扇門很快就到了。
冒著嫋嫋升起的黑煙，火焰在門的邊緣肆意地燃燒。
就好像通往地獄一般。
胖子看了看程野，止住了腳步。
他的內心是很習慣依賴程野的，畢竟做了他們三年隊長。
在他心中，程野就是自己親哥。
服從命令，下意識地覺得他的話一定有道理。
是這麼多年的遊戲讓他的身體本能反應。
所以在即將進入「煉獄」的時候。
胖子有些緊張地扭捏著身體：“哥，真的沒事吧？”
“你是個奶媽，你還怕這？”程野笑了。
他確實對胖子的這幅長相有親切感。
甚至懷疑是不是失去的那兩年記憶中自己見過他。
但如果真的曾經是朋友，對方也沒有什麼不說的理由。
要麼是他想多了。
要麼，是禁忌。
所以程野不打算問。
有什麼好問的呢，既讓人為難，也不會得到結果。
他會靠自己的能力，拿到真相的。
胖子不好意思笑了：“我腦子其實很一般，除了會奶……”
程野板正了胖子的身體，很嚴肅地對他說：“不要妄自菲薄。”
“遊戲既然更新了版本，還出了單人模式，這意味著，之後還會有改動。”
“你一定要努力提升自己，一定要學會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胖子看著程野誠摯的眼睛，一時間有些恍惚。
畢竟曾經，程野也說過相同的話。
是他一直鼓勵著他，要成長，要努力，要相信自己。
所以他才會在程野離開後，下定決心去做升級任務。
確實，他做到了。
胖子的表情逐漸浮現出自信：“我可以的。”
“是的，你可以的。”程野笑了：“按照我說的，先分析整個劇情，試試找線索，NPC也會給你提醒，實在不行就用死亡換生機。”
“三次死亡機會，你還有兩個保命道具，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胖子用力地點頭，眸中再無膽怯。
他和程野一起走到了門面前。
乳白色的煙霧在門內飄蕩，胖子深吸一口氣。
“準備好了嗎？”程野問道。
胖子點點頭。
兩個人一起踏進了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