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程野就看到了那個男人。
過目不忘。
他一下子就想起來對方是誰。
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敷衍地打了下招呼，就準備進入房間。
胖子身形靈活，連忙擋到程野面前：“你救了我妹妹，我還沒能好好感謝你呢！”
“你妹妹怎麼會在新人副本里？”程野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
胖子僵了僵。
是啊，當時只想著趕緊救阿月月，忘了嚴絲合縫的邏輯性。
不過胖子反應極快，他瞪了瞪眼睛不可思議地說：“……不對吧，我妹妹已經完成過一次新人副本了。”
“你開玩笑的吧，你三級副本都透過了……”
胖子越說越小聲。
他想起來當時通報的時候說了。
眼前這個男人第一個副本過的就是三級副本。
何況自己也心知肚明。
這話怎麼都站不住腳啊……
程野冷哼。
雖然對方沒坑他什麼，而且還付了30萬的費用以及正需要的道具。
但是這種抱著目的來的，他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接觸。
誰知道對方的目的會是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野開啟了房門。
微生安站得筆直，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能精準的找到程野的位置。
說明對方是有備而來。
主城區，是遊戲最看重的那一批玩家會住的地方。
除非你死死跟著，才能知道精準的位置。
否則追蹤器到了這裡，也只會顯示：「對方進入主城區。」
所以——
對方藏著巨大的秘密。
能這麼精確的找到程野的位置，對方的身後一定有一個強大的勢力。
或者本身，有著某種和遊戲規則抗拒的能力。
微生安笑得彬彬有禮，讓人看不出一點端倪。
但是眸中卻沒有一絲溫度。
他跟在程野的身後進了房間。
然後在關門的那一剎那，開始數數。
“三。”
“二……”
程野疑惑地看向他。
這是在發什麼神經？
微生安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遮掩住他眼中的神情。
“一，響。”
程野：？
想什麼？
與此同時，門鈴聲井然有序地響了起來。
叮咚。
叮咚。
叮咚。
……
程野：……
他陡然開啟了門，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胖子一看見程野就堆起了笑容：“交個朋友嘛。”
話還未落音，程野就一手砸在了門鈴上。
門鈴有了絲絲的裂縫。
但程野根本不在乎，他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門鈴上。
胖子被他的暴怒震到了。
他看看程野又看看門鈴。
也……沒必要吧……
胖子堆著滿臉的笑，正準備說什麼。
程野卻突然停下的動作。
他瞳孔微微放大，臉上的線條變得鋒利。
陡然。
抬頭看向右前方的半空。
那裡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就是普通的半空。
可是程野目不轉睛地盯著那。
胖子不明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他站在程野的旁邊，用相同的角度望了過去。
什麼都沒有。
他這是在看什麼呢？
不會下個副本把腦子弄壞了吧……
程野眉頭微皺，臉上的表情異常平靜，卻依舊能辨析出冷漠的疏離感。
黑色的眼眸宛如深海，吞噬一切。
剛剛，他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
是有人反問的聲音。
具體說了什麼並不清楚。
但絕不是幻聽。
是什麼呢？
為什麼跟厄運裡聽到小孩的聲音那麼像？
不，不對。
程野猛的一顫，後怕之意油然而生。
一股冷意順著背脊爬了上來。
堂堂烈日之下，他竟覺得發冷。
手不自覺地握緊。
不行，得保持冷靜。
程野向著胖子扯出了一抹笑：“我剛出副本，挺累的，你加我好友，明天我約你。”
為了儘快打發走這個粘人精，程野下了血本。
胖子先是一愣，緊接著開懷大笑起來。
“好，好啊好啊！”
然後立馬展露了自己的玩家ID。
程野直接掃描新增了好友，然後冷漠地‘砰’的一聲又將門給關上了。
胖子看著大門緊閉的別墅，不怒反笑。
感覺自己的一小步，是隊伍成長的一大步。
他忍不住立刻給阿輝發去郵件：
「程野加我好友了！」
幾乎是瞬間，阿輝就給胖子回信了：
「怎麼加的？威逼利誘？」
胖子看著回信抽了抽嘴角，什麼啊。
不會不往好的方向想想。
不過……不過確實想不明白為什麼程野會加他……
前後的反差也太巨大了。
怎麼會一秒天堂一秒地獄的……
程野剛剛……到底在看什麼呢？
胖子帶著疑惑緩緩站到了剛剛程野站著的位置上。
他學成程野抬頭的角度，再次朝那個方向看去。
什麼都沒有。
烈日當頭。
刺得眼睛發酸。
他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許久。
確實……什麼都沒有……
胖子陡然想起了剛剛程野的不對勁。
他似乎，眼中有一絲絲的恐懼。
為什麼？
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會感到恐懼？
胖子難得正經，站直了身子，思考了片刻後給阿輝發去了回信：
「是有點不對勁，他本來很反感我的出現，但不知道他朝半空中看了什麼，然後就主動提出加我好友……」
阿輝立刻回覆：「他主動新增的？」
胖子回信：「對。」
阿輝看著回信，陷入了沉思。
出什麼問題了？
程野不像是警惕心這麼低的人啊……
楚月此刻就坐在阿輝的身邊，窗外掛著偌大的月亮。
這些天，她都沒有下副本。
沒有合適的副本，不如養精蓄銳。
她是很想程野了，但她不是個傻逼，更不會衝動行事。
好的戀人，不就不應該拖後腿。
更應該相互扶持，一起進步。
她看到胖子給阿輝發的郵件了，一雙美眸漸漸眯起來。
她的關注點和阿輝不一樣。
“看天空嗎……”
那個時候，程野快要離開的時候，也是常常看向天空。
問他在看什麼，他從來不說。
所以，只有他能看見嗎？
楚月陷入了深思。
……
微生安打量著程野的狀態。
他的臉色很不好。
在關門的那一剎那，似乎鬆懈掉了自己所有防備，此刻，所有的疲憊全部擺在臉上。
微生安非常識趣。
雖然他著急開寶箱，但他也明白剛剛那一下，程野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現在這個時間點對他很重要，不適合被打斷。
於是微生安邊走邊脫，像是什麼都沒發現一般，嘴裡嘟囔著：“好睏，我先睡一覺。”
他朝著臥室走去。
程野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依舊痴痴地站在那裡。
他的雙眸無神，似乎在認真想著什麼。
在升級副本里時。
他曾經也聽到過人說話的聲音。
且也是從半空中發出來的。
當時自己下意識地先入為主，覺得對方只是比較高而已。
但人肯定是站在地面的。
再加上後來小孩的自爆。
小孩在他的背上，所處位置也確實比自己高。
所以他一直預設，所有的聲音都是孩子發出的。
可是剛剛，他又聽到聲音了。
不是很真切。
但是確確實實有聽見。
而這一次聽見，讓他發現了一個很詭異的事情。
那就是。
他第一次聽見聲音的時候，是在穿過巷子準備回家的時候。
那時候他剛剛吃完燒烤，想明白了一些規則，對未來有了一絲期盼。（132章結尾部分。）
就在那個時候，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聲音很輕，他也沒聽見對方到底在說什麼。
後來，小朋友出現了。
他一直把最開始聽見的這個聲音安置在小朋友的身上。
可是。
如果按照小朋友後來跟他坦白的事。
他聽見聲音的時候，小朋友還沒有附身。
小朋友是那天晚上開了窗從外面進來的。
所以，那個時候他聽見的聲音到底是誰的？
不可能是小朋友的。
加上他也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
說明只能聽見附身自己有人的聲音，屬於規則的一種。
那麼，那個聲音是誰的？
程野漆黑的瞳仁微微顫抖。
他感覺自己在慢慢接觸到一些禁忌。
他強迫自己鎮定，繼續往下思索。
那個聲音，太過模糊，沒有音色的區別，所以他一直沒有懷疑過聽見的都是小朋友的聲音。
直到剛剛，他又一次聽見了。
他立刻朝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
什麼都沒有。
副本已經結束了，小朋友也已經……去世了……
那聲音，是哪來的？
而且這一次，居然是從前方傳來的。
它會是什麼？
它會不會是，那個額外的，第二個人，發出的聲音。
且無視副本內外，無所不在？
……
微生安回到了房間。
此刻他脫得只剩下一個褲衩了。
其實他不熱。
他脫，只是為了看起來更像人一些。
是啊。
程野沒有猜錯，他確實不是人。
他是，某本書裡的人物。
是主角，是作者筆下最偏愛的那個角色。
是所有的好運都包圍著，擁有主角光環的人。
可那又怎樣。
他依舊不是人。
他是一個死物罷了。
在書裡跟著劇情，沒有任何思想地行屍走肉地活下去。
可忽然有一天。
他發現了世界的不對勁。
他就像茅塞頓開了一般。
有了自我意識。
他發現自己的每一天，似乎都在被安排。
他發現了在一些特定的地方，人們只會做固定的動作。
他還發現了。
所有人不會記得，他說過的除臺詞之外的話。
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存在。
其他的人，都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程式。
他那一天很沮喪。
世界是假的。
所有人是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那他呢？
他是……真的，假的？
他太痛苦了。
在發現自己世界不過是別人筆下的一個小世界時，他痛苦得難以言訴。
在短暫的被拋棄的痛苦之後，他陷入了一種難以逃脫的空虛感。
怎麼會只有他？
怎麼可能只有他有意識？
他將鎮子上所有人家的門都踹破了。
然後親眼目睹它們會自我修復。
他偷光了商場裡所有的酒，喝了個酩酊大醉，可下一秒，他就被強行進入情節，嘴裡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他有個青梅竹馬，兩個人一起長大。
他一直以為這會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人了。
可是，當他發現世界是假的時候，他動搖了。
如果，世界是假的。
人們都是被創造出來的。
那自己的愛情，是不是也不過是因為讀者想要看到罷了。
哈哈哈哈。
他笑得瘋癲。
他不管不顧，傾盡所有幹著以往從來不敢幹的事情。
破壞鎮子，偷東西，走進超市裡拿走最貴的東西，大搖大擺地吃霸王餐，將最可惡的那兩個小混混殺了。
鮮血濺了他一臉。
可是下一秒，他又被拉去劇情了。
劇情結束，剛剛殺了的人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一切，恢復如初。
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令人絕望。
他紅著眼，坐在鎮子的門口，看著夕陽。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一個更令人心如死灰的事情。
鎮子一直有詛咒。
每隔一段時間。
都會有人離奇死亡。
而且鎮子上的人無法走出鎮子。
一開始，他也天真的以為這是詛咒。
還暗暗下定決心，長大後一定會想辦法破解詛咒。
後來才知道。
走不出鎮子，不過是傻逼作者懶得寫罷了。
他在地上城看到玻璃牆時，他在聽程野問真實的世界時。
唇角邊那抹淡淡的自嘲的笑，不過如此罷了。
而他，因為發現了世界的秘密。
才發現自己的秘密。
他是作者筆下這個世界的詛咒來源。
所以每天晚上，都會有外來的勇士試圖殺死他。
他們要在成年之前殺了他，避免他造成更大的混亂。
他們成功了。
每天夜晚，他都會死去。
真實的死去。
但——
他有一個強設定。
也許是為了戲劇衝突吧。
他擁有100%的幸運值。
他靠死亡，活著。
他不會真正的死去。
因為他擁有強大的自愈能力。
只要不是將他碎成粉末。
他終究可以再活過來。
他是真正的主角。
強大的記憶力，強大的自愈力，強大的智慧以及不屬於人類的100%幸運。
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苦難而設定的強設定。
他在每晚被人殺死。
第二天再活過來。
所以，殺他的人越來越殘忍。
他們在儘可能找到真正殺死他的辦法。
將他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來。
將他放在火上烤。
想盡一切辦法，只為在他真正強大之前，將他殺死。
他們有錯嗎？
沒有。
不過是殺惡龍的勇士罷了。
微生安有錯嗎？
沒有。
他什麼都不知道，這不過是被安排的命運罷了。
可是……
按照劇情的發展，他得到他18歲成人的那一天，才會知道這件事。
所以在此之前的日子，他都是一覺睡醒，直接走劇情，沒有任何痛苦。
可惜他提前覺醒了自我。
擁有了自我意識。
所以，還未成年，身高只有176，長相完美，技能點都是滿分的他。
提前知道了生活的苦難。
他每晚。
都在認認真真感受痛苦。
真實地被人分屍，獵殺，想盡一切辦法折磨。
他躺在床上，真實地感受著所有的痛苦。
因為在走劇情。
他現在應該在‘睡覺’。
而不是醒著。
所以他無法動彈。
他只能靜靜地承受這一切。
而這一切最原始的罪。
就是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他是別人筆下創造的生命。
在他的出生證明上。
在書的第一頁，個人簡介裡，說得很清楚。
黑暗之子。
在詛咒之村生活。
村子每晚都會有詛咒降臨。
被詛咒之人三個月內必死。
他是詛咒源泉。
殺了他，可解詛咒。
可他永遠不會死。
在他覺醒意識後。
他就能感受到瀕臨死亡的痛苦了。
清晰地感受著沒把刀插進胸脯的痛感。
真的好痛。
因為情節。
他無法動彈。
他只能每天晚上躺在那裡任人魚肉。
只要月亮升起了，就會有人來殺他。
明晃晃的刀鋒啊。
刺得人眼睛發酸。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血腥味漸漸瀰漫整個房間。
就這麼一刀一刀地扎著他。
房間裡不止有捅他的聲音，還有一群人的說說笑笑。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死亡’。
然後在第二天太陽昇起的時候，活過來。
雖然死亡永遠。
但，永生。
每晚死而復生。
哈哈哈哈。
因為，100%幸運值。
他可以躲過每晚的死亡。
他們，不可能找到真正殺死他的辦法。
……
門外傳來了異響，打斷了回憶。
微生安抬眸望了過去。
挺翹的鼻子，褐色如琥珀般的眼睛，五官比例精緻，膚如凝脂。
一切看上去那般完美。
他就這麼靜靜地盯著門外。
每個人都有秘密，每個人都有心願。
碎片。
他，勢在必得。
這是他唯一能真正成為“人”，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