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定要死得壯烈嗎？】
“接下來是小明......選擇離開的原因.......”
“......你確定要繼續看嗎？”
......
程野不明白陳尋為什麼會這麼問。
他的瞳仁微微顫抖：“當然.”
少年竟緩緩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很簡單，他就是覺得沒意思了.”
程野：“？”
少年看著程野，笑了。
程野表情變得嚴肅：“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少年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他搖了搖頭：“我沒在跟你開玩笑.”
“我知道大家都在努力地活下去，我也知道，大腦控制著我們，如果不是快狠準狠，人很容易在面臨死亡的時候退縮的.”
“就像沒人能親手掐死自己.”
“你反抗不了那層你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埋在腦子深處的求生意識.”
“但是，人走進了虛無主義，就會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的.”
“已經......學不會自己去努力賦予意義了.”
——【單純的想死行不行？】
“他跟我說，他以前被爸爸媽媽丟在鄉下，爺爺奶奶看著他，他不理解既然不喜歡他這個孩子，又為什麼要將他生出來.”
“他說他小學的時候跟我一樣，也經常被人欺負.”
“他說我運氣好，遇到了他，能站出來教訓那群傻逼，但是他那個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
“就這麼一直一個人一直一個人，直到爺爺奶奶去世，他爸媽不得不將他接去縣城.”
“但即便如此，他的父母也不喜歡他，他依舊是一個人.”
“時間長了，他就開始厭世.”
“他沒有朋友，覺得和人相處很困難，對於很多人來說簡簡單單的打招呼，對於他來說，痛苦的要死.”
“他開始有意改變自己，他覺得只要自己足夠外向，就能獲得朋友.”
“但實際上不行.”
“交朋友這件事也是需要天賦的，他說.”
“他說他就屬於沒有天賦的那一咖，就算努力地表示善意了，也會被人認為是在捉弄.”
“他說他努力過很久，但始終沒辦法跟自己和解.”
“他可以勸任何人好好活著，卻唯獨勸不了自己.”
“誰需要他？沒人需要他.”
“他似乎......也不需要任何人了.”
少年忽然低下頭笑了下，不知道是自嘲還是什麼。
他的聲音開始變輕。
或許在這個世上，不止微生安理解小明，陳尋也是。
他們都找不到繼續下去的意義了。
微生安現在還有目標。
他想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但目標實現後呢？
人沒有慾望，就容易變得厭倦，厭倦之後，就是無盡的虛無。
一切都不想要，一切都無所謂。
生和死處在混沌模式。
似乎就像薛定諤的那隻貓。
其實，生死參半。
程野微微皺起眉頭：“只是這樣？”
少年重新抬起了頭，看著程野：“不，也不盡然.”
“你還記得我勸你們能離開就離開嗎？”
“那個時候的小明已經抱了極強的死意.”
“他說他已經贏回票價了，去過成千上萬個不同的‘地方’，看過千千萬萬的風土人情，每到一個地方，他就連石頭砂礫都不放過，去觸碰他們獨特的觸感.”
“他說，已經很值了.”
“而現在，他逛不動了，就算他不死在這個副本里，也會因為意外死在別的副本里.”
“他沒有動力了.”
“因為他最想要的......你們已經給他了.”
說到這，程野的瞳孔已然放大。
他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其實讓一個絕望的人活下去最好的辦法是給他一個希望。
只要他從來沒抓到過那個希望，他就不會知道原來不過如此。
可是，小明想要的已經全然體驗一遍了。
所以，所以他覺得厭倦。
不對，不應該只是這樣。
程野也好，微生安也好，胖子也好，大家都不止一次地表達過對小明的需要。
小明不會莫名其妙突然就跟世界說拜拜。
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少年看著程野的反應，忽然笑了：“你還真是和小明說的一般敏銳.”
程野定定地看向少年：“所以你隱瞞的是什麼？”
“我告訴你便是.”
少年帶著淡淡的笑意：“小明說如果你一定死纏爛打非要知道的話，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程野唇角抽搐。
這確實是小明會說的話。
他那跳脫的形象瞬間又出現在腦海。
程野嘆了口氣：“你說吧.”
“你還記得我說過讓你們能離開的話就儘快離開嗎？”
程野點點頭。
這是他第二次重複這句話了。
少年笑著：“我也沒辦法送你們離開那裡，那裡雖然是我的世界，但同樣也困住了我.”
“想要那裡徹底解散，除非有一個人......”
“犧牲自己.”
程野接話道。
少年笑起來：“差不多吧，反正得有一個人願意接受我身上的枷鎖，並且是自願的替我承受那份苦難，成為夢魘新的主人。
但是因為夢魘是由我而生的，所以只要有人願意接過我的苦難，他註定會死.”
程野慘笑道：“所以，我最後沒帶那個孩子回家，反而還讓他救了我？”
少年點點頭：“他救了我們所有人.”
程野看著少年：“你......為什麼會同意呢？”
少年明白程野問的是，既然自己這麼想念舊時好友，又怎麼會願意讓他犧牲自己。
少年依舊笑著：“因為我從來不強加自己的想法給別人.”
“對於我們來說，他死了很可惜.”
“但對於他來說，是解脫.”
“他太累了......”
“何況，他說他真的想幫幫我，還說你們給他帶來了很多快樂，你們說這個副本得靠他，他說，他也很想真的幫到你們，他說，好不容易有一石三鳥的機會，是好事，是大好事.”
程野的眼神微微閃動。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甚至能想象到小明說這話時臉上掛著的嬉皮笑臉。
少年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封信：“這是他留給你們的信，說是你如果實在想他想的受不了就開啟看看，算他可憐你.”
程野沉默地接過了那份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