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子
松江市北郊的一片棚戶區裡。
陳錚推著斷了鏈子的腳踏車，緩緩走到自家門口。
手機因為被雨水泡了，他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但看天色應該是早上四五點鐘左右。
怕吵醒父親，陳錚輕手輕腳的開啟房門，又輕輕的關上。
正準備將身上溼噠噠的衣服給換下來，身後卻傳來父親陳國華的聲音“是小錚回來了嗎？”
“啊，是我，爸，吵醒你啦？”
陳錚回了句。
“沒，我早醒了！怎麼才回來啊，這怎麼弄的？”
陳國華看著滿身泥水的陳錚，皺著眉問道！
“雨太大了，我就在店裡等了會兒，直到停了才回來，沒想到車鏈子還斷了，摔了一跤！”
陳錚如實回答道，不過卻隱瞞了暈倒的事，怕父親擔心。
可即便如此，當聽到兒子摔倒時，陳國華的臉上還是閃過一絲心疼之色。
“摔倒了？怎麼不加點小心呢，小時候那些功夫都白學了，傷著沒有？”
陳國華掙扎著想要起身，檢視一下兒子受傷沒有！
卻被陳錚上前給按住，並安慰道“爸，我啥事沒有，就是衣服髒了而已，不信你看！”
說著還來回轉了幾個圈，讓父親看個清楚。
見陳錚真的沒事，陳國華這才放下心來。
但是看著滿身泥漬的兒子，還是在心裡暗暗的嘆了口氣。
想起白天陳錚的班主任老師來電話說的事，陳國華突然對自己兒子道。
“錚子，你這馬上就要高考了，要不晚上那兼職，咱就先別幹了，反正我那補償款還有呢，就先拿出來用著，等考完了，咱再接著幹，你看行不？”
卻不想，陳錚頭也不回的拒絕道“那怎麼行，我都說了那些錢還得留著給你治腿呢，不能動，再說了就我現在的成績，考個大學還用得著耽誤兼職嗎，爸，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雖然早已經料到兒子會拒絕，但真的親耳聽到，陳國華的心裡還是很不是滋味兒，剛要再勸幾句。
這時，換好衣服的陳錚轉過身來，突然問道“爸，是不是有誰和你說什麼了，老王對不對，你等去學校的，我問問他什麼意思？”
老王就是陳錚的班主任，剛從師範大學畢業，比陳錚大不了幾歲，私下裡兩人關係很好，所以陳錚在沒人的時候就稱他老王。
“錚子，別這樣，人小王也是為你好，再說就只是個建議，所以就打電話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陳國華替班主任老王解釋道。
“既然是建議，那直接給我打電話就好了，幹嘛打給你啊，沒事找事！”
陳錚埋怨道。
陳國華聽後故意的臉色一沉。
“打給我怎麼了，不行嗎，雖然你爹我現在癱在床上動彈不了，咱家暫時是你說了算，但我依然是你爹，咱家戶口本第一頁上寫的依然是我的名字，怎地，你還想篡位不成？”
“呵呵，哪敢啊，你說得對，你是爹，說什麼都對，行了吧！”
陳錚自然知道父親是故意這麼說的，也沒在意，笑著道。
不過，也不想繼續討論下去，於是就岔開話題道“爸，早飯想吃點啥？”
陳國華自然也知道兒子的心思，就沒點破，順勢道“昨兒晚上，不是還剩幾個菜包子嗎，你再煮點兒粥，吃點兒小鹹菜，就行了！”
陳錚點了點頭“行，那你等會兒，馬上就好！”
說完，轉身就去忙活早飯了……
看著在廚房忙來忙去的兒子，陳國華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又看了眼自己蓋在被下的雙腿，剛想長嘆一口氣，卻又強行的壓了下去，忍住了！
三年前，他在工地幹活，不小心從高處摔了下來，摔斷了腿癱在床上，而這個家裡裡外外所有的事情，就都壓在了陳錚那稚嫩的肩膀上。
雖然當時，工地給了十萬塊的賠償，可扣除醫藥和住院的費用後，也沒剩下多少了。
而且當時還正是陳錚初中升高中的時候，原本以陳錚當時的成績是準備去省重點高中——松江三中的，結果為了方便照顧已經癱瘓的父親，不得不選擇了離家最近的普通高中——第九中學。
其實當時，陳國華出事時，陳錚是打算輟學的。
因為當時出院時，醫院的醫生說過，他父親的雙腿是有希望重新站起來的，不過那需要科學的康復訓練和細緻的調養。
而這些則是需要建立在大量資金投入的基礎上，才有可能實現的。
可以當時陳錚他們家的經濟條件來說，這無疑是奢望。
所以當時的陳錚才萌生出了輟學去打工掙錢來給父親治腿的想法。
要不是陳國華死活不同意，甚至拿自己的性命來威脅，說如果陳錚輟學，那他就死給陳錚看，陳錚這才打消了念頭從而去了九中。
在他去了九中後，學校瞭解到他家的情況，也曾為他舉行了捐款，籌集了一筆錢，還要給他減免了相應的學習費用。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陳錚竟然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無論周圍人怎麼勸，他就像是頭犟牛一樣說什麼也不接受，對此學校也是無奈的很。
就這樣一晃三年而過，陳錚就靠著兼職打工賺的那一點點錢，養活了自己和父親到現在，其中的艱難和辛苦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
而作為父親，陳國華最是知道自己兒子，這三年來是怎麼過來的，他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有心想幫忙，可誰讓自己癱瘓在床，又有什麼辦法。
也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兒子，甚至也曾不止一次的想過一死了之算了，那樣自己和兒子都能解脫。
可轉念一想，要是自己死了，那兒子可就真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了，他又怎麼忍心看兒子無依無靠，孤零零的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
最終陳國華放棄了尋死的念頭，選擇繼續苟活著。
很快，陳錚就把早飯做好端了上來，不過他卻沒有和父親一起吃，而是轉身拿著工具箱來到屋外。
他得趁著這個時間把斷掉的車鏈子給接上，不然今天就得走著去上學和打工了，那會浪費很多時間。
現在的陳錚每一天都安排的很滿，根本沒多餘的時間去浪費。
有那時間，他情願多打點兒工，多掙點兒錢，因為在他心裡讓父親重新站起來的這個念頭，一直存在著，從來都沒斷過，這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為了這個執念，他就像個上滿發條的陀螺一樣，不停地旋轉著，旋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