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長安城中,司徒王允本欲借拜祭前車騎將軍皇甫嵩一事,以振奮軍心,孰料竟在出府後不就,竟被刺客設計絆翻軺車,隨後入車刺殺,司徒因而身死,刺客也當場伏誅。

此事傳到本在商議勞軍的朝廷中,頓時橫生波瀾。城外的涼軍還在晝夜不斷地攻城,不時有死傷計程車兵被抬下城池,正是萬分危急的時刻,加上此時天子又年幼,尤其需要有人來掌控大局。可如今誅殺董卓的輔政大臣卻意外橫死,由誰來掌控朝局呢?

不少人本想請奮武將軍呂布回來,但光祿大夫楊彪當場駁斥:“如今戰事吃緊,且涼人兇悍,軍中頗為畏懼,而我軍尚能守城,唯賴奮武一人而已,只因奮武乃是軍中之膽,朝中在此時召喚奮武入宮,北軍將士便將喪膽,如何還能抵禦敵人?”

這個話語說服了年方十二的天子,他面色沉靜,對楊彪問道:“以卿之建議,當以何人主政?”楊彪當即回答說:“稟陛下,司徒猝卒,自然當由其餘三公輔政,也就是馬太尉(馬日磾)、淳于司空(淳于嘉)、以及恩賜儀同三司的奮武及建平(董承)兩將軍,奮武不能親至,便該他們三位商議主次。”

按理來說確應如此。但孰料馬日磾與淳于嘉因王允橫遭刺殺,對抵禦涼軍一事已然喪膽。心中恐懼自己也如王允一般下場,當即推辭,又以董承本是董太后遠親為由,推薦董承主政。但董承何時擔任過如此重任?雖然有心為朝廷出力,也不敢接受,還是在楊彪再三勸說,並答應作為其幕僚的情況下,勉為其難地答應。

等他們在宮中這麼一番往來後,一日就過去了,朝中百官見此情形,無不憂心忡忡,私底下感嘆:都說昔日崔武因情殺弒齊君時,晏子有云,君為社稷死則隨死之;為社稷亡則隨亡之。齊君非為社稷而亡,故晏子不死君難。如今王允身死,其同黨卻無心於君難,何其涼薄啊。

董承顯然也有此想法,到了夜裡,便求問楊彪趙謙劉和等人,說:“我本凡才,僥倖以皇親為官,隨董卓征戰,素來不識政務,唯知廝殺而已,有賴蒼生造化,今竟有輔政之位,卻不知社稷有難,當以何保全?還望諸位有教。”

在場諸人相視一眼,此事他們已商量過一次,這是看由誰說出來合適,最後還是幽州牧劉虞之子侍中劉和上前說:“明公,當今之計,還是在穩。”

“穩?”

“穩朝局,穩北軍,穩人心。”

他先說出三個“穩”,然後解釋說:“如今幷州牧既已出兵,我等並不須擔憂如何擊敗叛軍,心急反而易錯,只要能穩住長安,一切便皆能挽回。所謂穩朝局,便是穩住朝中議和一流,如今司徒喪命,他們必定建議天子與涼軍議和,此絕不可為,徒負天子而已。所謂穩北軍,便是北軍戰意不定,明公當賞重金,封勇士,令士卒知國恩,報天子。所謂穩人心,其實便是民心,司徒生前執政失之於嚴,明公行政便要匡補過失,以寬仁示人,民心可盡附矣。”

董承聞之大悅,他便應承下來說:“皆如劉君之言。”

當夜已是子時,剛剛經歷了長時間的惡戰,長安城南,城上城下都是一片死寂,不管是涼人還是北軍,都已經頗為勞累了。攻城的涼人退了下去,只望龍首原山脊處的營壘退去,那裡一片明亮,也能看到不少正湧出來的人影,顯然此時只是一個短暫的歇息,過不了兩個時辰,進攻就又要開始了。

剛剛脫戰的北軍則不顧城門的髒苦,大多都帶著血腥味和汗臭躺靠在城牆上,很快就疲憊地進入了夢鄉。耳呂布正不顧勞累,強撐著在長安城樓上巡視,以免涼人在夜裡有什麼佈置,然後從別處偷襲上城。

過了一會,朝廷的使者在城上找到了他,可是遠遠一望,使者心中驚懼,不敢向前。原來今日他殺的忘我,身上的鎧甲都被敵人的血浸透了,跟隨他的親隨說,他今日一日,恐怕殺了有三十餘人,只可惜沒能斫下頭顱請賞,不然至少能換糧百石。

倒是呂布回頭先看見了他們的火光,轉而策馬走回來,上下打量一會服侍,才認出是朝廷的人,問道:“朝廷有何事?”

使者強忍著呂布身上血肉的腥臭味,向他傳達王允遇刺,朝中改由董承輔政的訊息,呂布聞言大怒說:“誅滅董卓,本是王司徒獻計,我親冒鋒矢與敵力戰,方救漢室於危難。董承為何人?不過我身後所執而已,今日竟能得輔政之權。且如今司徒為賊人所害,朝中一不發喪,二不追查,未免太過薄情了吧!”說罷,呂布當即便要騎馬下城,去宮中面見天子。好歹被使者拉住了。

使者好言安慰說:“將軍說的朝廷如何不知呢?只是公卿皆稱道將軍說,守城不可一日無將軍,正如人不可一日無肺腑,是生怕將軍一走,城防便會失守,故而才沒有立即告知將軍。建平令我轉告將軍,明日一早,他便親自來城上犒賞軍士,將軍但有所求,建平無有不允。”

呂布這才轉怒為喜,笑道:“若如此,你們倒還算知道輕重。”但提起戰事,他方才熱昏了的腦袋又冷靜下來,嘆息說:“可是涼人實在人眾,北軍的新卒也實在太多,如此困守下去,士氣也實在堅持不了多久。”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去摸自己的斫刀,忿恨道:“可恨有人胡亂進言,害我誤走死路,竟把大半精銳都丟在渭水,要是我二萬將士皆在,涼軍就是再多十萬,又有何懼?”他生平從未受過如此大敗,對城外涼人的怒火,都已超過在他臉上留疤的孫堅。

雙方定好犒賞的時辰,這一日才算結束了。

到了辰時,天子再次召開朝會,董承向天子上表,請求大赦天下,不僅將王允生前抓入詔獄的朝官釋放,還下令對困死獄中的官員進行昭雪追封,且令剩下的兩千來名死罪囚犯充軍,只要他們活過此戰,便也能重獲自由。

天子准奏。

這時候,輪到群臣發言,先出言的是袁氏門人,他們唯恐董承放出那些官員後,事後與他們算賬,極力主張應當除惡務盡,顯示朝廷強硬,否則叛軍便會以為朝廷軟弱可欺。隨後,又有人上表如劉和前言所說,主張此時王允已死,正和此前鍾繇所說的涼人條件,不如暫且與涼人議和,等幷州牧大軍臨近再做打算。

沒了王允,雙方互相攻訐毫無顧忌,很快這方罵那方軟弱國賊,那方又會罵這方偏激無策,越來越多的官員參與進來,朝會上亂做一團。

還是董承以失禮為由,讓宮衛拿了五名官秩較低又挑頭鬧事的官員下去,朝堂這才又恢復平靜,心念大局的臣子們見狀無不在心中悲嘆:建平的反應還是慢了,這個時局之下,雙方隔閡都已挑在明面,想要團結也無從說起了。

董承最後的意見是,不議和,但赦免之事仍要進行。又對天子請求說,請天子朝會後移駕,與他一同到城牆之上犒賞軍卒。

這個提議倒出乎劉和等人預料,他們只是提議董承自己去振奮人心,沒有想過讓天子去做。畢竟當今天子年幼,又是先帝僅剩的血脈,稍有不測,漢室便可稱有不救之虞。顯然這是董承自己想出來的,楊彪擔憂天子安危,以眼神示意天子拒絕,可天子稍有猶豫,竟還是答應下來,說願與董承同去。

天子移駕,百官也自然要隨行,諸位大人們一聽要親臨戰場,無不沮喪露怯,楊彪私底下問董承為何忽生此策。董承沉默了一會,回答說:“文先兄腹有謀略,卻沒上過戰場,在下不治幕府,卻也還在戰場上走過幾遭,知道軍心所需為何。此時士氣低弭至極,僅靠錢財,尚不能舉士氣,只有天子親臨,尚有作為。”楊彪聞言,無言以對。

很快,十二歲的天子換上一身稍顯寬大的紅色戎服,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從宮中出來。他對於騎術尚不精通,只為保持威嚴挑了一匹好馬,由劉和走在一旁,親自牽著馬韁領路,以防忽生意外。而天子的身後,一群虎賁衛為天子執掌著明黃色的麾蓋,以顯示他天子的身份。

楊彪趕過來時,從隨行搬運賞賜的宮人中看見一名男裝麗人,他認出是萬年公主,她正端著一案蜀錦,檢查有什麼不當之處。楊彪見狀,趕緊上前低聲問:“殿下何故隨行?若是讓常人知曉,恐有損殿下名節。”

萬年公主卻不肯走,執意說:“這本是我家事,楊公何必多慮?若天子有損傷,我自也不會獨活,名節又有何重?”楊彪拗不過,只得吩咐其餘宮人,讓她們多多掩護公主。

準備完畢,定好的時辰也到了,天子的行伍從宮中慢慢啟程,向著城南的廝殺處走去,一路上,不少官員兩腿打顫,面色如紙,但天子卻面色安然,自若地向四周顧盼。以至於忠臣們在心中感慨:天子年紀尚輕,便有如此膽色,若在從前,天子便是成就不了中宗那樣的大業,想必也能成為顯宗那樣的明主吧。董卓在這方面倒未曾看錯。

可對天子而言,臣子們怎麼想其實並不重要,他此行的最主要動力只有一個:這是他登基以來,首次自己有主動出宮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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