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棲原的南坡二十里處,到處是蔥蔥郁郁的樹木。既有諸如楠樹、柏樹、松樹、榆樹之類的高大喬木,也有牡丹、月季、丁香、山茗等各式低矮灌木,但最多的還是當屬梧桐,寬闊的梧桐葉面上帶有微微絨絲,在這埋葬故劍的陵原上織成一片黃綠色的雲朵,在雲朵下面,可以看見很多仍舊翠綠的梧桐子,如同風鈴一般來回搖曳。

在中秋已經不遠了,梧桐的葉子多少有些泛黃,如同金絲在葉脈上臨摹,一些早熟的紅葉落了下來,但還不是許多。一群麋鹿從這裡經過,鹿蹄踩上這些落葉,發出清脆的沙沙聲,它們如往常般進入梧桐林,想行到北面的雁鳴湖處飲水,但為行得多久,它們在前方看見黑壓壓的一片人影,他們的手中都拿著恐怖的斫刀,寒芒流轉,生性膽小的鹿群見狀極為恐慌,急忙轉向往東,朝白鹿原上奔去了。

胡車兒把視線收回來,繼續在人群中巡視著,以保證周遭的靜謐,但還是有些人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緒,忍不住與人小聲說話,胡車兒就上去拍拍他們,這些人也就又沉默了。

胡車兒知道他們很緊張,但他沒有苛責,因為他自己也是如此,只是他的表面卻看不出分毫來。從昨日開始,他們已在此處隱藏了一天一夜,即使眼前看不見大軍的動向,耳中卻仍能聽到敵我雙方的廝殺聲,只是那聲音很小。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在那很遠的地方,這廝殺聲一定是沖霄直上,令人耳聾頭昏。

胡車兒知道,自己是這次會戰涼軍的生死手,不出則矣,一出必須要取得全功,只是自己將要進攻何處呢?他自己卻全然不知曉,只能望著梧桐葉之間的蒼穹,等待前線的徐榮等人決斷。

這時候,有人忽然高聲說話:“校尉!快出擊!”

這聲音像一陣電光竄入胡車兒的脊髓,讓他一個激靈,立馬高聲問道:“訊息來了?”

不用等回應,他轉頭間,就在西北方的林葉間看見了這樣一幅景象:三條騰騰的煙雲在蒸騰著升起,最終融匯在一處。那正是指引衝擊的訊號。胡車兒立刻往隊伍最前方跑去,一邊跑一邊對身邊計程車卒高喝道:“上馬!上馬!”

他跑到最前方,利落地翻身坐上坐騎,回頭望去,騎士們都以如標杆般挺坐於馬鞍上,口中一言不發,但眼裡盡是火光。

號聲嘹亮,五千騎士立馬向北賓士,馬蹄翻飛間,層層的梧桐林震落下尚未紅透的秋葉,落在騎士的頭上,身上,馬上,隨後又落入泥地中,被馬蹄踏成碎泥。

他們發起攻勢的時候,距離鴻固原的並軍還有約二十里路,此時對於陳沖來說,更有威脅的還是眼前徐榮郭汜兩部的合擊。

徐榮部穩住戰線後,在鴻固原上停了小半個時辰,直到郭汜部也基本抵達原上,他才再次發起衝擊。數千騎士列成錐形的陣勢,仍然用鐵甲騎士做為前鋒,輕騎為兩翼,步卒整軍在後準備接應。

等陣勢稍成,徐榮便親自策馬到前陣的騎士中,鼓舞軍中士氣說:“今日勝敗,決定天下未來數十載的歸屬,若是戰勝,榮華富貴當享之不盡,若是戰死,我們也與天家合葬一原,有何憾事!且縱武廝殺,成我等勇武之名!”

近七千騎士聞言先一聲高亢地響應,隨後怒發三聲高吼,向陳沖的旗幟處發起怒濤般的攻勢。另一邊的郭汜部與徐榮同戰多年,早已有默契,幾乎是一刻之內,也以六千騎士向小丘衝鋒,南北兩道鐵流如同鉗形般刺入了令狐淵部的防線。

令狐淵部原本是原上的第二道防線,但奈何秦宜祿部已被衝破,轉而退到身後休整,他只能硬著頭皮與涼人搏殺。

前列的步卒們在涼人上原的時間裡,臨時挖了一道三尺淺的坑道,將木楯插入坑道里以為掩護,此時涼人們賓士起來,他們只能以此為依靠,在其後張弓駐射,希冀化解涼人的第一波攻勢。

涼軍的鐵甲騎士早已見慣了箭矢橫飛的場景,縱使渾身沐浴在咚咚噹噹的金鐵撞擊聲中,他們握著長矟的手卻一刻也沒有放下,若有人倒下了,便立刻有人填補倒下的位置,彷彿軍陣中毫無變化。

萬馬奔騰,矟尖如林,並人們眼看著這群槍林從遙不可及不斷蔓延到整個視線,不少人都動搖起來,但好在背後隆隆的鼓聲穩住了他們的心態。一些老兵看著涼騎的身影,嘴裡一直嚼著楊樹葉子,直到快兩百步時才吐出來,不慌不忙地對身邊的新兵說:“不要把矛杆拿得太前,看上去可能安全,真對刺時,都使不上力氣。”

很快,涼人的第一波騎兵湧到了陣前。由於有木楯的緣故,一些最前列的騎兵不得不稍稍減速,先與陣前的並人對刺。又有一些人調轉馬頭,橫向沿著軍陣跑馬,然後從薄弱處策馬跳過障礙。但更多的涼騎極為勇敢,無視木楯,直接縱馬從木楯上一躍而過,儘管不時有戰馬被木楯上的尖刺颳得血淋淋的,但大多數騎兵都越過了最初的阻擋。

衝在最前面的王昌越過木楯時,眼前亦是一片鋼鐵的叢林,他與身邊的騎士同時刺擊,兩道森林撞擊在一起,開始相互擊打、對刺。涼人的戰馬都擁擠在一起,失去了衝擊力,更是一個巨大的刺殺目標,這在對刺時極為不利,但涼人的甲冑到底更好一些,王昌感覺到身下的紅色駿馬往前一頂,他手中的矟尖便勁了幾分,一口氣捅穿了對面並人的腹甲,而對方的矛尖只在自己的胸甲上留下些許凹痕。

只是馬匹的衝擊範圍大大被收縮了,很多騎士沒有受傷,但馬甲終究不能覆蓋全身,很多馬匹都被刺傷刺死,倒在木楯與並人之間,堆積在一起,後方的西涼騎士就踩著這些馬匹的屍體進來廝殺,但也沒有縱馬馳騁的位置,就只好先把馬匹放在一旁,把韁繩系在一起,然後提了斫刀、長矟衝上去不戰。

兩軍的將士糾纏在一起,很快,接觸的線就扭曲起來。一方是勇不可當的隴上老兵,一方是視死如歸的太行勇士,廝殺之下,誰也願意後退半步。一旦有人被刺倒,後面的人就衝上來補上。血水漂流,倒在地上的戰馬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徐榮見到這幅場景,心中十分焦急,騎兵是不能在此久做停頓的,否則就失去了最大的機動優勢,但倉促之間,哪裡突得過去呢?他望見並軍禦敵的木楯坑道,忽然靈機一動,把百餘步內的木楯都拆了,將並人挖出的土堆和木楯掩埋在一起,臨時堆出一座丈餘高的高臺,讓身邊箭術奇高的衛士輕騎衝了上去,對著前方糾纏的並軍連發箭矢。

高臺附近計程車卒被頭上的箭矢壓得抬不了頭,想還擊時,才發現日影已然西斜,正照在高臺的背上,並人們想要瞄準敵人,就不得不直視敵人身後耀眼的日光,這讓他們分為眼痛,射擊也失了準頭,這段戰線很快演變成為單方面的屠殺。這讓並人們士氣大為沮喪,終於被涼人們突破一個口子,繼而沿著這條口子撕開陣線,繼續往東突進。

其後一里,便是剛剛重組陣線的秦宜祿部。秦宜祿部人數較令狐淵部稍少,且之前被涼人擊退過,按理來說是擋不住涼人的,但此時他們已休整了近兩個時辰,很多人還就近補充了些許熱食,恢復了不少體力。與之相應的是,涼人廝殺太久,很多人體力都有些透支了,縱然兵甲上佔據優勢,可此時與並人廝殺,死傷竟也是在五五之數。

荀攸望見涼人的攻勢逐漸停滯,轉而對陳沖說:“可以動用中軍了。”

陳沖微微頷首,但他一開口,卻和荀攸想得完全不同:“確實是時候了,只要讓翼德去佔領龍首原的原脊,此戰定能全勝!”

荀攸一怔,低聲問道:“庭堅,是否太冒險了?賊軍先前縱煙做訊號,顯然必有後援助擊,現在後援未至,敵軍露出頹勢,我們正當用中軍迎頭痛擊,令其沖垮後援,如何令中軍繞擊其後?若是敵軍後援到來,你我危矣!”說到最後,即使靜如荀攸語氣也帶了幾分火氣。

但陳沖不為所動,他顯然早就想清楚了利害,邊寫軍令邊回答說:“公達,如按君之計策,今日之戰,恐只有小勝而已,我前軍步卒難以追擊,讓涼人儲存實力,來日還需大戰,若想畢其功於一役,就必須兵行險招。至於敵軍外援一事,我還有一陣未用,不必擔憂。”

說罷,他立刻把軍令交給身邊的令兵,令令兵飛馬去雁鳴湖通知張飛。

令兵片刻不敢耽擱,騎上馬便往鳳棲原北坡奔去,才兩刻鐘,他便策馬跑到鴻固原與鳳棲原的交界處,能依稀看見雁鳴湖瀾瀾的水光,但他的心情還沒來得及興奮,便感知到身後有隱隱的震動感。

他回過頭去,眼見一股鐵流從鳳棲原上方滾滾而來,直向鴻固原的並軍瓢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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