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騎士當著城上男子的面,搗碎了陳忠的牙齒,又揚言要將他削耳去鼻。樓上的男子卻不為所動,還叫他們趕緊動手。雙方將士,都被這一幕所吸引,而忘了注意其他事情的發生。

陽光穿雲射出,照在正南的土山和城樓。連城上的男子,也因反射陽光而顯得清晰。此刻,行刑軍士的短刀在陽光下閃出奪目寒光,慢慢地逼近陳忠的臉。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行刑者後排右側的一個騎馬武士,他的左手向後一抄,拽出了事先壓在馬鞍後的一把弓和一支箭。他的左臂抓住弓矢,順著馬鬃悄悄地抬起,把它們藏在馬脖子的一側。

他伸出右手抓住弓弦,左手腕一轉,箭就搭在了弓弦上。他略微坐姿後仰,把弓輕輕拉開了。為了拉弓,他的雙腳用力夾住馬腹與馬鞍。戰馬稍稍動了一下蹄,揚起一絲塵土,承受了這個下壓的重量。

在行刑軍士揮刀的那一刻,突然,他抬起弓,讓它從馬頭上露出,對準了樓上的探頭男子,啪地一聲松弦,利箭迅疾飛射而出,直奔樓上。

這是一支削得極尖的穿甲箭,鋒利的箭頭毫無聲息地飛上城樓,射入了探頭男子的左眼處。就聽得一身悶哼,探頭男子頂著箭桿,仰面栽倒下去。

城下圍攻的白波軍士,頓時響起一片譁然。而探頭男子倒下後,城上的守卒一下子沒了聲息。

但城樓的死寂不過只是片刻,突然之間城上鑼聲大作,城上弩手突然紛紛從樓上露頭,勾弦搭箭,面對著城下的人一陣亂射。

胡車兒收了弓,對此早有準備,立刻用力拽轡調轉馬頭跑走了。其餘眾人也丟下陳忠,朝後面奔散而去,任憑守卒的箭頭噼噼啪啪地射下來。

不過一會,城下就只留著一具反綁雙手,身中數箭的屍體,側跪著倒在插滿箭頭的地上。

當日雙方未再交戰,入夜後的離石城上,可以看見守卒們執火警戒,而張濟為了慶祝此事,連擾民的鼓手都拉去歡慶了,他們已覺城池不日可破。但離石城內仍是一片寂暗,平靜如常,沒有出現什麼不安和騷動的跡象。

在短短十餘日的備戰裡,陳沖已將離石城改造成純粹的軍事堡壘,城中所有民房府邸都為其拆除,作為建造器械的木料,而又在城中以郡府為中心建立了一座大木營,是預備外郭與城池被攻破後,當做內城繼續抵禦。而木營之中,便是儲備糧食物料的倉庫。

守城者的住所低矮,沿著木營中唯一的主街兩排排開。煮食的大鍋在燃燒的柴火上冒著熱氣。部分白天與黑夜,守城者輪番進食和休息。

除去城內被改造外,陳沖也為此臨時進行了官員編制,將所有官員的負責的任務排好,如若誰陣亡,後續事宜該由誰負責,也都一一在木營前的佈告上標明瞭。

而陳沖居住的州牧住所,也不過是幾個連在一起的簡陋木屋,比其他住所稍高而已。

此時入夜已深,但州府中十餘名緊要幕僚皆站在州牧府前。不少人剛剛卸去重甲,身上發出濃重的汗餿臭味和血腥味,不過眾人早都已經習慣這種氣息了,所以彼此聞不出來。

楊會站在最前,制止人群相互議論,令大家安靜等待。過了一會,眾人終於看見門開了,蔡琰一身布衣,緩緩從裡面出來,臉色平靜地望著大家。頓了一會,她對眾人說:“庭堅沒有什麼大礙,箭頭鋒利,好在只中了眉骨,卻沒傷著眼睛,他連日操勞,你們就讓他靜養一下罷。”

說到這裡,她鼓起嗓音,朗聲道:“他令我傳令!”說罷傳令,眾人都屏息而聽。蔡琰接著說道:“陳群聽令!自明日起,你每日身穿鎧甲,以布遮眼,到城上巡遊鼓舞士氣!”

陳群諾令之後,眾人即使心中對陳沖的傷勢還有疑慮,畢竟是看著他頂箭抬進去的,軍中醫師也有進去,估計也是去取箭的。只是楊會嚴格執行軍中律令,任何人不得對此議論,遵命行事就是了。

等眾人散去了,蔡琰退回房中,陳沖正躺在榻上,左眼已裹好紗布,右眼也緊閉著,臉色慘白如紙,而一個陶盆盛滿了血水置於一旁,盆中放著取出來的箭矢。

她上前握住陳沖的手,這手掌因為疼痛而微微發抖,而蓋著的寒衾也因冷汗而溼透了。握到妻子的手掌,陳沖嘶啞著嗓子慢慢問道:“他們,都散了嗎?”

蔡琰貼到他耳邊,輕聲說:“嗯”,然後又對丈夫道:“快歇息罷。”陳沖這才鬆懈下來,但他微微搖首,嘴角露出一道淺淺的笑容,對蔡琰說:“好痛。”言下之意是痛到無法入睡。

蔡琰聽到這裡,淚水再也無法抑止,立馬滴落在陳沖手上,陳沖睜開右眼,微微搖著蔡琰的手,笑道:“不要哭,不要哭,今日元德,因我而死,我還未哭哩!”

蔡琰聞言,哭得更甚,她一向淑雅淡泊,此時卻不斷咒罵投董的韓暹、楊奉,乃至咒罵白波士卒愚昧,陳沖還是對她搖手,笑道:“是我失策罷了,沒什麼好委過於人的。”他輕輕地撫摸妻子的柔夷,慢慢說:“阿琰,說些開心的吧,我現在痛得厲害,喜能止痛呢!”

這才止住蔡琰的抱怨,蔡琰拭去眼淚,哽咽著回道:“在這時候,能有什麼好事呢?”不過她忽而想起一事,這下沉默下來,緩緩對陳沖說:“庭堅,我懷孕了。”

陳沖不可置信地睜開右眼,看著她,見她神色哀憐,但眼神堅定,這才慢慢消化下這個事實,柔聲問她說:“幾個月了?”

“快三個月了,我也是十幾天前才知道,不敢讓你分心。”

陳沖笑了起來,他緩緩頷首道:“謝謝你,阿琰,謝謝,這個訊息,我很高興。”是啊,怎麼能不高興呢?在戰火裡,他的族弟去世了,自己也受了重傷,但即使這樣,也有生命出世,這是上天在說,無論什麼樣的艱難,都會過去的。而且無論什麼樣的喜事,都比不上自己後繼有人來得更讓人高興。

於是陳沖對蔡琰說:“阿琰,我想任性一夜。”所謂任性,就是他讓蔡琰坐在榻邊,自己枕在妻子的雙腿上,左耳聽著妻子小腹血脈的跳動,他的顫抖緩緩平復下來,很快,在妻子懷中入睡了,蔡琰就這樣抱著他坐了一夜。

次日,陳群身著陳沖的明光甲,頭戴圓頂胄,領著徐庶在城樓上走過,他身材與眉眼本就與陳沖彷彿,此時又用紗布裹住左眼,用特製手套遮住手指,眾人都以為陳沖未受重傷,也就如往常般守城。這令張濟大為失望,猜想到陳沖並未身亡,不由對李贄抱怨道:“陳庭堅是鐵打的嗎?便是頭部中箭,城中軍心竟也不減分毫?”

於是只能繼續攻城,頂著守軍箭如雨下,張濟令諸軍手持五丈長杆,在杆頭綁上松明,再澆上火油,點燃之後,數十個數百個一起朝東西兩面靠過去,想以此焚燬木樓。

但守卒對此也早有準備,他們也準備了長杆,只不過在長杆杆頭綁著銳利的鉤刀,等燃火的長杆稍稍靠近,他們便伸杆向下,將其一一割砍,松麻大多落地熄滅。即便有個別勇者冒死衝殺到了跟前,而僥倖用松麻點在了木樓上,守卒便立刻傾土覆火,終究沒產生什麼危害。

到了這個地步,張濟已經接近技窮了。又過了四日,他頓兵離石之下已經接近兩旬,白波軍為此傷亡已經過萬,自己攜帶的一萬部曲也損失近半,他不得不再次召開軍議,商量接下來如何辦,剩下諸人也一籌莫展,韓暹問道:“美稷之事還未有結果嗎?”

此言皆是眾人關心之事,於是都看向張濟,張濟聞言頗為惱恨,他之所以召開軍議,便是不想談論此事,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繼續瞞下去也沒有必要,他也知曉,這個問題也事關全域性,便如實對眾人說:“張刺史已去美稷十餘日,初見時匈奴諸侯本已起意,但他們過了兩日,又反悔說,只要我們攻下離石,他們才領兵加入,此時仍未有結果。”

這下眾人皆是沉默,未曾料想,如今離石之圍才決定了整個戰事的結局,而太原郡的劉備部還未有動作,恐怕不日便將抵達離石,等新銳之兵卒與老困之疲師會戰,誰將勝利呢?答案不言而喻,韓暹與楊奉也不寒而慄。

他們試探性地問說:“事已至此,朝廷不能再派援軍嗎?”

張濟微微頷首:“太師已下令建威,讓他先暫且撤出河東,調集麾下四萬北軍,以李傕郭汜為輔佐,正往上郡而來,好威逼匈奴王侯。”這確實是一個好訊息,如此兵力應當能使戰事大大倒向朝廷,韓暹楊奉為此皆鬆了一口氣。只是張濟臉色難堪,他本想先擒陳沖,以成就前所未有之功,但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太師能不怪罪他,便是喜事了。

而與此同時,身在美稷的田豫終於等來了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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