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整夜,我的愛溢位就像雨水~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太姥姥的院子裡,平房旁常砌一個上樓頂的樓梯,方便莊稼人在房頂上曬曬玉米。

顧嘉兒坐在樓梯的臺階上,兩條光滑勻婷的小腿在半空中盪悠悠,圓頭小軟皮鞋踢來踢去的,證明其主人的心情屬實不錯。

她戴著一邊耳機,哼著歌,看二姥姥喚來庭院裡散養的雞。

一把糟糠往雞窩前撒,二姥姥用嘴唇包住牙齒,嘴間上下張合,發出“卟卟”的聲音。

從小養熟的家雞,聽到這聲音已經有了條件反射,昂著頭過來開飯。

“這些雞,比哥哥抱的那隻攝影雞,開朗多了誒,嘻嘻嘻。”

盯著二姥姥弓身餵雞的動作,顧嘉兒的心思卻飄得遠遠的,回到了幾百公里外的海曲市,回到了和路滿一起的時光。

“我接著寫,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瞭解~”

“怎麼聽起這種歌來了。”聞藝循聲走出屋子,偏偏頭,看了看悠然自得的小女兒。

在聞藝的印象中,兩個女兒,顧嘉兒和顧苓依的聽歌口味是相同的。

主要有兩種傾向,其一是因為女兒們從小被聞藝逼著學彈鋼琴,所以鋼琴曲純音樂是她們的漸漸養出的欣賞習慣,巴赫亨德爾維瓦爾第,威爾第普契尼李斯特,肖邦德沃夏克西貝柳斯,等等等等。

其二是一些搖滾,伍佰《挪威的森林》《被動》,beyond的粵語歌,崔健鄭鈞,今年二月份有個叫痛仰的樂隊發了新專輯,顧嘉兒粉上了他們的歌,聞藝聽過一次,覺得曲調不和諧,歌詞重複太多像復讀機,欣賞不來。

什麼時候開始,小女兒接觸這種街邊的流行樂了?

“這歌星,叫什麼輪?”

“周杰倫。”顧嘉兒瞄了媽媽一眼,按下暫停鍵,“媽媽,你要一起聽嘛?”

“我們單位,新進來的年輕人,好多聽這個歌星的。”

聞藝走近,從女兒頭髮上摘掉沾上的一片小綠葉:“你哼的這兩段,還是蠻清新有韻味的。”

顧嘉兒想了想,笑了一下:“我也覺得,有些流行的熱歌都是情情愛愛的,什麼你不愛我啊我好難過,你不愛我了啊我好難過,你愛上了別人啊我好難過……就這麼幾件事,唱了幾百首歌。”

“但是有些歌還是不一樣的,詞曲都很有水平呀,同樣是愛情,唱出來的風格也不一樣。”

顧嘉兒沒有說的是,她之所以對這些歌感了興趣,不是偶然的因素,而是在濱海師大時,發現了哥哥喜歡聽的曲目。

正因為如此,她開始對以前從未正視過的“路邊歌”,或者說以前帶有偏見一棍子全打死的流行曲,有了全新的瞭解。

就像歌詞中的,你是我想要的瞭解。

所以會因為一個人,去了解一首歌。

他喜歡的歌。

聞藝看著小女兒突然有些走神,臉上還浮現出回憶的笑容。她這個做媽媽的,若有所思。

“小藝,嘉兒,看看這個雞蛋圓不圓?”

“去幫你二姥姥拿東西。”聞藝見二姥姥走回來,手上還端著飼料食盆,揣著倆剛從雞窩裡摸的雞蛋,於是讓小女兒去搭把手。

“二姥姥,我來啦。”

接過雞蛋和食盆,顧嘉兒風風火火地跑回屋子,放好東西,又急急匆匆地跑出來。

“我好像瞥到了一個好玩的東西,媽媽你看。”

顧嘉兒指了指門檻前的水泥路:“有幾個梅花小印誒。”

聞藝走過去,笑著說:“你沒看到,梅花花瓣上還有爪子尖嘛。”

顯而易見的,這是狗子的腳印。

“我看到啦,說梅花是比喻的意思啦。”

顧嘉兒撒嬌地抱住媽媽聞藝的胳膊:“嘻嘻,媽媽,這肯定是某條傻狗,在水泥沒有幹掉的時候,傻乎乎踩上去的吧。”

聞藝似乎是回想到了過去的記憶,笑容中帶起一絲淡淡的懷念:“嗯。”

“函函真傻。”

“不是函函。”聞藝輕輕撥出一口氣,“是函函的媽媽,我像你差不多這個年齡的時候,領養了它。”

顧嘉兒悄然不語,函函從小陪著她們雙胞胎長大,現在已經快十歲了,那函函的媽媽,肯定是不在了。

“哎,這也是沒辦法的。”聞藝溫柔的目光投向小女兒,“生離苦別,人之常情,像函函和導導,導導的媽媽也是和你爸爸有緣分,人家小賣鋪的店裡的招財貓,他軟磨硬泡抱回家的。它們兩個也會老去,但珍惜和它們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嗯。”顧嘉兒點點頭,然後注意力又放回狗爪爪在水泥地上踩出的印子。

她左右看了看,覺得很有意思,拿出手機,咔嚓連拍了幾張照。

qq傳照片過去,顧嘉兒盯住手機螢幕,吃吃地傻笑了兩下。

“給你姐姐分享過去了?”聞藝微笑問道。

“嗯……是的。”

顧嘉兒有些顧左右而言他:“我們進屋子裡吧,二姥姥煮的飯好像快熟了。”

說完她嗒嗒小步子先跑進屋子裡,聞藝看看小女兒活躍的背影,她剛才的神色和語氣,聞藝在腦中又回味了一下。

“不是給苓依發的。”

聞藝有些感慨地搖搖頭,她也是從那段青春中走過的。

“遇到好玩的東西,第一時間分享給想到的人,也是很幸福的情愫吧。”

半小時後,一家四代人吃過簡單的午餐,洋槐烙餅香氣四溢,顧嘉兒原本想留給姐姐苓依兩張餅,結果最後只剩下了半張。

顧嘉兒拽拽裙子的腰線,好像看不出微微吃撐的小肚肚,這才放心,走去裡屋,太姥姥慈祥笑著,把顧嘉兒摟在了懷裡。

“嘉兒哦,一會兒,再去茜茜家,和新娘子聊聊。”

顧嘉兒點頭應下,卻又聽太姥姥說:“嘉兒談物件了麼?什麼時候,能領來給太姥姥見見?”

“太姥姥,還能等到那個時候麼?”

“太姥姥,你在說什麼呀,肯定肯定等得到的!”顧嘉兒一急,老人家就總拿自己的大限作說辭,聽得小輩們往往誠惶誠恐的。

顧嘉兒摸摸太姥姥皺紋如壑的臉,柔聲嬌道:“太姥姥,其實你見過了的,你還記得,小時候經常來太姥姥家門前樹林,捉知了蟲的小男孩嘛?”

“不記得咯,村裡小孩子那麼多,哪個不來摸知了猴?”

“就是,有一年春節,一個鞭炮把太姥姥的陶盆炸出個洞的,那個壞傢伙。”

“你帶回來,太姥姥說不定認得。”

顧嘉兒扁扁嘴,想了想,小臉一紅,說道:“好呀,我下午就能給太姥姥帶回來的。”

“是物件,以後要結婚的,不是朋友夥計哦。”

太姥發問,顧嘉兒赧然地咬咬唇:“嗯,是物件。”

“好,好,好。”

太姥姥笑得樂開了花:“上晚學,再結婚,再讓太姥抱重外甥孫,慢慢來,不急了。”

“嗯……”顧嘉兒順著老人家的話,輕聲附和。

“小藝和你爸爸都知道咯?要太姥姥保密麼?”

“他們還不知道……”

“那你須得說的。不說,他們擔心。”太姥姥樂洋洋地勸道,“也帶去給你爸爸媽媽,瞧一瞧小夥子。”

“啊?”

“談了物件,在家裡吃個飯,小藝相一相姑爺,掌掌眼,也安心。”

顧嘉兒腦中又浮現路滿那個傢伙的可惡笑容,輕輕跺了跺腳,有些猶豫地抬頭:“太姥姥,我有點擔心……”

“我談物件,我爸爸好像不太同意。他要是反對,那怎麼辦呀……”

“反對怎麼了?”太姥姥看著嘉兒,悠悠說道,“那也要帶回家,管頓飯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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