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四面八方的旅人都會從這三岔路經過似的,他們帶著不一樣的鄉音,談論著不一樣的軼事。一聲聲的敬酒音,往來行人之風塵僕僕,簡陋而繁榮的“林間小店”,共同構成了一幅頗有韻味的“江湖”之畫。剛吃完“江湖飯”的四人,像初次看見這世界的雛鳥般,既怯又奇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一邊嘬著農家小酒,一邊看著往來行人的趙括,心裡覺得是時候趕路了,便向白鳳問道:“白兄,該是結賬離開的時候了吧?我看這裡人物混淆,那老嫗定會知曉一些事,不如我們便向她指教一番前方的路況?”

白鳳點頭回應。須臾之後,將正在收拾另一桌子上碗筷的老嫗招呼了過來,問道:“婆婆,您知道東邊的路上有什麼村鎮可以落腳嗎?”

“幾位年輕人,是要去什麼地方嗎?”老嫗反問道。

慕容嫣回答說:“婆婆,我們要去江州。”

“江州?”老嫗思忖了片刻後,道:“我想起來了,隔桌的客人正是從江州來的,諸位不妨去請教一下那位先生。還有,東邊離這最近的落腳處,只有千峰嶺下的千峰鎮,大概要走一日的路程。”

“啊!那我們今晚睡哪兒呀?”趙小妹說道。

趙括嘲笑著說:“來到外邊,難道還想有蠶絲被褥?你要是不願意,大可就此改道回到爹的身邊。”

小妹怒睹了趙括有一下,“哼”的一聲將頭轉向另一邊,以表現自己內心之不滿。而白鳳與慕容嫣業已走到隔桌桌前,欲聽從老嫗的話語,去詢問那個客人。趙小妹見狀便想就此拋下自己的哥哥,跟著白鳳二人。只能說這二人不愧是兄妹,就在小妹剛有這些想法時,趙括已經離開他妹妹的身邊走到白鳳那了,小妹只好略顯埋怨地跟上。

“先生,聽聞你是從江州來的,是以想問這一路上有何要注意的地方?”白鳳拱手相問。

桌前正在豪飲的矮胖男子滿面紅光,身上的絲綢錦繡把身體勒得很緊,以致於他的大肚子一覽無遺,半白的山羊鬍剛及喉間。他看見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少年與少女,反應異常平靜,回道:“江州?這江州雖好,但卻永遠不及故鄉啊!”

白鳳與慕容嫣相視一望,困惑不解。這時趙括與趙小妹業已走到這邊,四人圍坐在那男子周邊。

“敢問幾位,這去江州是為何?”矮胖男子問道。

慕容嫣回道。“我們是去尋人的!”

“噢!”男子連連點頭,說道:“這去江州,得先穿過千峰嶺,然後再走兩天路到萬燈鎮。到了萬燈鎮,可以選走水路或者陸路,走水路只要一天半便可到江州,而走陸路則要更久,並且陸路上匪賊橫行,危機四伏。所以,還是從陸路到萬燈鎮,再轉水路至江州為好。”

“真是多謝先生了。”趙括說道。

“唉,可沒我說的那麼容易!”男子撫著髭鬚,說:“要穿過千峰嶺,得有一位當地的苗人引路才行!”

“那……這該如何是好啊!”趙括感慨道。

眾人沉默了片刻後,白鳳向那位先生問道:“聽先生方才的話語,莫非先生的故鄉是在陽城?”

男子回道:“哎呀!小兄弟猜得一點不錯。”

“其實,晚輩也是陽城人氏……”白鳳別有心意地回道。

“緣分,緣分吶!”男子驚歎道:“我在他鄉這麼多年都未見過故鄉之人,直以為陽城早被鮮卑人所磨滅殆盡……”

“先生看我仍能在此講話,便說明陽城依然存在!”

“小兄弟,看在你我有緣,我把這個令牌給你,助你旅途一路順風。”話音剛落,男子從包袱裡拿出了一塊木質的令牌,上面雕有精細的花紋,圍繞著中間的那個“令”字。

“這是?”其餘四人,異口同聲地問。

“這是我所在江州的商會所用之通行令牌,把它交給苗人的頭領,自會有人帶你們出去。”男子接著說道:“我打算在陽城度過餘生,所以這東西於我已等同廢物。”

白鳳收下令牌,感激道:“多謝先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也好讓晚輩日後將恩情相報。”

“浮萍漂泊本無根,天涯遊子君莫問。曾經我也想像你們一樣仗劍走天涯,現在就當還了自己一個心願吧!哈哈哈哈……”男子豪邁爽朗的笑聲過後,便向四人告辭還鄉了。

幾人圍著那塊雕刻著精緻花紋的木質令牌,一邊感慨創造它的人技藝之高深,一邊為遇上貴人而暗自慶幸,然後便驅馬愉快地向千峰林邁進。陽光還明媚時,四周之景色可謂青蔥鬱鬱,所聽皆是鳥兒與蟲豸發出美妙和諧的大自然的聲音;所聞皆是青草與花兒的香氣,全無任何令人不適的地方。讓本來應該疲憊的旅程,變得出乎意料的輕鬆舒適。然而到了晚上,一切又變得不一樣了。

四人意料之中便要在野外度過一晚,白鳳與趙括兩人先去拾足夠一晚上用的乾柴,回到其她二人身邊已是黃昏。幾人選擇在大路旁樹林間的空地立起一簇篝火,圍坐在周邊,想就此度過這一夜。

但長夜漫漫,又豈是可以隨意對付的,更何況篝火前的人大都是沒有過類似經歷。趙小妹看著周圍烏黑一片,時不時還刮過一陣陰風,感到一股從來未有過的恐懼從心裡一直散發到全身,直至骨髓。她顫抖著聲線,問道:“不如……我們說說話吧,反正現在也不想睡覺。”

“那大小姐想說什麼呢?”趙括用訕笑的語氣問道。

小妹問道。“那……苗人,到底是什麼人?”

“噢!”趙括回道:“苗人是一群聚居在深山裡的人,他們一般極度排外,所以若沒有那塊令牌,我們怕是很難透過千峰嶺。”

白鳳拿著令牌說道。“這塊令牌雕刻如此精緻,恐怕也是苗人所造……”

幾人圍在篝火邊上閒聊至睡意漸濃,紛紛靠在旁邊的樹上歇息。為了保證幾人的安全,白鳳與趙括決定輪流守夜,由前者守上半夜,後者守下半夜。待其餘三人熟睡後,仍在守夜的少年拿出了放在腰間的那隻銅鈴,一邊輕輕搖著它,一邊看著熟睡的慕容嫣,若有所思:

這樣的夜晚,他已不知度過多少次。但還是第一次,同這樣幾位特殊的人一起度過。

上半夜接近結束時,為野外黑暗與諸多不便所困的趙小妹,還是從睡夢中驚醒了。她惶恐地睜大疲憊的眼睛看向仍在守夜的白鳳,後者見狀,自然會前去關心她的情況。

“趙姑娘,你沒事吧?”白鳳走過去,蹲伏在小妹面前,問道。

小妹心想,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有他和自己兩個人。有一些事情,她要向眼前的少年問個清楚。趙小妹深吸一口氣,拭去了方才臉上的恐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跟白天一樣美好,向白鳳問道:“白……少俠,你跟慕容姑娘……是什麼關係……”

“這……我也說不清楚……”白鳳狐疑道:“她說……她是我的命運。”

“那你呢?我只在意你的想法。”

“她……救了我,所以我要報答她。”

趙小妹心裡知道,這可能並不是白鳳真正的答案,但至少現在,少年並沒有告訴自己對慕容嫣有愛慕之情,也就是說,小妹仍然有機會在少年的心裡佔據一席之地。而白鳳早已知曉趙小妹對自己有特殊的感情,但他只是把她當作摯友的妹妹對待而已,是以並不會對這種感情作回應。

另一邊的趙括,聽見有異常的聲響,很敏銳地醒了過來。他看向白鳳與趙小妹的方向問道:“白兄,我妹妹怎麼了?”

“趙姑娘怕是還未適應風餐露宿的生活,導致休息得不好吧。”白鳳回道。

趙小妹撒嬌道:“哥哥,沒有蠶絲被褥我能忍,但這裡連綿軟的枕頭都沒有,我是真的睡不著啊!不如借哥哥的肩膀靠一靠,可以嗎?”

“哎呀,你看別人慕容姑娘,哪像你這樣的,嬌身慣養……”說罷,趙括便坐到自己妹妹旁邊,以肩作枕,哄著小妹睡著。他自己則值守下半夜,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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