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鑑於日前遭遇各路人馬的圍追堵截,白鳳與慕容嫣二人業已不敢再輕易妄動半分。但是他們的所為所作卻連累到無辜者,也即是鄂炳還等人。這些人生死未卜,不知去向。

巨大的罪孽感降臨到他們的心頭,迫使他們不得不暫時停下奔波的步伐,站在船頭思量對策。

惆悵無比的人們站在船上憑欄遠眺——眼前這條大河時不時會翻起白色的浪潮,裡面夾雜著許許多多細小的氣泡;藍白相會的青空之下,人們依舊在繼續著生活,河岸旁的打漁曬網者、掮貨攬客者、去來匆匆者……他們各行各事,互不干涉。

數十艘漁船商船停靠在這裡,並不算長的河岸線遍佈滿人和船。走卒販夫,風塵僕僕。每個人都在繼續自己的生計,即使是在這滾燙的烈日之下,也打斷不了他們的熱情。在那不遠處的青樓小店裡,還能看見那班嬉嬉笑笑的船伕兄弟正想進店裡揮霍完自己剛剛行船賺來的錢。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沒有因為什麼而改變過一絲一毫……那位步履堅毅、英姿颯爽的姑娘,入到這世俗裡頭,也漸漸難以察覺到她的存在了:在旁人眼裡,她確實只是個過客。

此地不會再有任何其他人知曉,那位紅衣女俠不久前失去了愛自己的父親。

白鳳他們自身深知其中的內情——蜷縮在暗處的“毒蛇”,終究還是露出了它的尖牙,將提拔自己的“東郭先生”給咬死了。眼前的安寧,只不過是時代的暗湧還未波及此處而已。他們知道以後的太平道只會愈加猖狂,直至其野心完全暴露的一天,這個天下,或許早已發生過翻天覆地的變化。

“趙兄,你同阿鵑姑娘繼續先去置辦貨物,小妹便隨我與嫣兒去尋鄂姑娘回來……”那位少年劍客,把那件套外頭的黑色長袍理了理,然後套上兜帽,掩住自己的面龐,講道:“鄂大人生死未卜,我們可不能讓他的小女兒再遭遇不測……”

趙括聽後,頷首應承,而後便帶著阿鵑下船去採買各類剛需品了。

少時,待慕容嫣易裝完成,餘下三人便走到戴家莊上去尋人。那位上裳潔白無瑕、下襬是墨玉紋案衣服的小姑娘走在前面,領著後面一襲黑衣的白鳳、以及頭戴素白帽紗,將面龐完全遮掩住的慕容嫣。

起初小妹對白鳳的安排有些許不解,不過在細想片刻之後,很快便理解了對方的用意。因為她是這幾人之中最“不起眼”的,免去在各處留下可疑的蹤跡,所以便最適合做這份尋人的工作。

打消疑慮過後,小妹也異常積極地走到各處的商販路人面前詢問:“這位大哥,有沒有看見過一位身上揹著雙刀的紅衣俠士經過……”

白鳳與慕容嫣則在不遠處靜靜地觀望守候,緊緊伴隨著小妹的步伐前行,一路貼身保護,卻又時刻保證不露聲色。

如今,他們的一言一行都須萬分謹慎,在這敵眾我寡之際,任何差錯都可能斷送掉繼續前進的機會。

他們穿過街尾巷角,大大小小問過不下十個人,終於在當地府衙門前找到了鄂霏英的蹤跡。那時候,她大概是方才從府衙內出來,孤身一人坐在門邸那兩尊石獅前,手上拿著通緝令,若有所思。

由於白鳳、慕容嫣二人都不便在官家面前現身,他們便拜託小妹前去將鄂霏英邀來。只是小妹的話語猶如飄過的浮雲,並沒有多大的分量,讓鄂五小姐果斷地回絕了。

見到灰頭土臉的趙小妹獨自回來,慕容嫣隨即問道:“小妹,英姐姐怎的了?”

“英姐姐她……她好像在計劃些什麼,不要我們牽扯進去……”

白鳳聞後,旋即生出一計,意欲將鄂霏英騙來問個清楚。這計謀大致便是讓小妹傳假訊息,戲說白鳳與慕容嫣不小心陷入到官府和太平道的合圍之中,藉故把鄂霏英引到他們所在的深巷裡。

小妹瞪著眼珠子,一字不漏地聽完後,連連應承叫好,因為鄂霏英的性子如此剛烈直率,肯定會毫不思慮便徑直拔刀過來。隨後,小妹便再次前去府衙門口的石獅子像前跟鄂霏英講了幾番話。不出所料,鄂五小姐即刻便拔刀跟來了。

當見到安好無恙的白鳳、慕容嫣二人後,鄂霏英那焦急的神情霎時便化作苦笑,恍然道:“白鳳,你這臭小子……”

“鄂姑娘……你到底在計劃何事?”

“此事與你們無關!”鄂霏英說罷,便轉過身去準備走開,幸好讓小妹擋住了去路,才讓她得以留在原地。

“英姐姐,是不是鄂大人他……”慕容嫣話音剛落,鄂霏英便突然繃直了身子,愣著神過了須臾,適才緊捂著臉失聲慟哭起來。

“鄂姑娘……”白鳳見對方因悲傷過度,身體已經使不上力氣半倒在地上,便同一旁的小妹過去好意相扶。

此番好意非但未得到感謝,反而換來了鄂霏英的強烈反抗之心。她撕扯著悲慼的嗓音,叫喊道:“都說過多少遍了,這是我的家事,這是我的家仇!跟你們有何干系?知道嗎?我不想看見你們身首異處,就算是用我的命來換,也好過看著你們被人害死!”

“鄂大人他究竟怎麼了?”趙小妹禁不住如此重大的情感衝擊,也一同哭喪著嘴臉問道。

“被發現垂屍於臥房之中,一劍穿心而死……”鄂霏英回道:“這是從衙門打聽回來的,或許事實並非如此,可那司馬荼確是居心叵測。我一定拿下他的首級,無論如何……”

白鳳隨之和道:“鄂姑娘,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我現在形單影隻,根本不足以與司馬荼的勢力對抗,還望再三思量!”

“我不是什麼‘君子’,我現在就是個瘋婆子,一個驕橫任性、自以為是的瘋婆子……如果我能仔細思量,還會不顧一切地去搬救兵……去救你?”鄂霏英話語間數次哽咽、自嘲,最後在與那位少年劍客視線相交的時候,她才不以為然地抿緊嘴唇輕輕地罵道:“你這個混蛋,為什麼要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

幾人相互之間對峙了片刻,直至鄂霏英哭得失去了精神和氣力,也不再對別人的關懷錶示排斥的時候,他們才結伴回到了那艘商船上與趙括、阿鵑二人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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